潘清姿被这阵仗弄得一怔,随即一股强烈的讽刺涌上心头。
十年前,她就是厌极了这些势利眼孔,才将几个懒散宫人全部遣散,只留蓉儿一人为伴,自此,克扣薄待变本加厉,明善殿形同冷宫。
如今倒好,不过与那人吃了顿饭,这些势利人立刻便立刻换了嘴脸!
潘清姿目光扫过院中一张张恭谨的面孔,心头一阵恶心,冷冷的道:
“明善殿地方狭,本宫亦不喜人伺候,都回去罢。”
那典事脸上笑容一僵,旋即磕头如捣蒜: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啊!娘娘如今是一品德妃,按制就该有这份例!往日是下头取慢,如今冯都知亲自过问,断不能再让娘娘受了委屈!求娘娘体恤,若是就这么将的们打发回去,冯都知定然以为的们伺候不周,定然要重责的!求娘娘可怜可怜的们,给条活路吧!”
他这一跪一求,身后那三十几人也跟着磕头哀求起来,七嘴八舌,无非是被退回去必受严惩,求德妃娘娘大发慈悲收留。
潘清姿本性良善,见这些人如此情状,尤其是看到几个年纪尚的宫女吓得眼泪汪汪,心头烦乱无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蓉儿。
蓉儿巴不得伺候娘娘的人越多越好,如今官家态度转变,若再这般拒人千里,反倒寒了人心。
她深知娘娘面冷心善,这些年来,走路都避着蚂蚁,便低声劝道:
“娘娘,内侍省规矩森严,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若真被赶回去,怕是日子难熬,不若...暂且留下?若有不妥,日后打发了便是。”
潘清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这十余年虽心存怨念,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日日青灯古佛,所求不过心安。
此刻,若因一己喜恶,累得这许多人受刑,确非她所愿。
她倦怠的转身,走向佛龛:“罢了,蓉儿自去安排。”
蓉儿闻言大喜,赶紧示意院中人谢恩。
郑福等人如蒙大赦,连连叩谢恩典,由蓉儿引着,各去安排职司去了。
潘清姿重新跪坐佛前,一连问了观音好几个问题,观音只是不答。
这一坐,便是足足两个时辰。
日头渐渐西斜,佛前的香换了一炷又一炷,敬事房派来伺候沐浴更衣的嬷嬷已在外间候了多时。
蓉儿进来添疗油,欲言又止。
潘清姿知道自己必须做个决断了。
“蓉儿。”她忽然开口。
“奴婢在。”
“去,将冯益找来,就...本宫有话要问他。”
蓉儿眼睛一亮,连忙应声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冯益跟着蓉儿快步走入正殿,潘清姿已在内等候。
冯益脸上堆着笑容,入殿后便躬身行礼:“的冯益,给德妃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召见的,有何吩咐?”
潘清姿端坐主位,对侍立一旁的蓉儿道:“都退下。”
殿门轻轻合上,空旷的大殿只剩两人。
良久,潘清姿清冷的声音响起:“冯都知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忙人,本宫本不该叨扰,只是心中有些疑问,不得不寻都知来问个明白。”
冯益心思何等机敏,早在怕妃特意叫他来问话时,便猜到了七八分:这位避世十二年的德妃娘娘,定是今日见了官家,被官家的巨变惊着了。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脸上笑容不变:
“娘娘言重了,的惶恐,能为娘娘分忧是的本分,娘娘有何垂询,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潘清姿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乐:
“本宫避居日久,耳目闭塞,竟不知这些日子,宫中发生了这许多事,都知常在御前行走,想必知之甚详,不知官家这些日子,究竟做了些什么?”
冯益心中暗道“果然”,他早有腹稿,恭敬的答道:
“回娘娘的话,官家圣明仁德,励精图治,实乃我大宋之福,万民之幸!”
“腊月二十九日夜间,官家圣心独断,亲临大理寺,救岳太尉于囹圄,当日早朝,便以霹雳手段诛杀秦、张四奸!下旨彻查冤案,拔擢忠良!”
“除夕大朝,金国使者嚣张跋扈,满朝文武皆股栗不敢言,唯有官家凛然不惧,怒斥其罪,令殿前班直当场将其剁为肉泥!”
“官家旋即下旨,废除那丧权辱国的绍兴和议,并颁下讨金檄文,誓言御驾亲征,光复中原!朝野为之震动,忠良为之泣涕,太祖太宗在之灵,亦当欣慰!”
“娘娘,官家慈气魄,岂非千古雄主之风?”
他?
一个听闻金兵将至,丢下妻儿逃命的男人,一夜之间成了千古雄主?
潘清姿嘴角的讥诮几乎要抑制不住:“哦?竟有此事?官家...倒是果决了许多。”
冯益仿佛听不懂她话中的意味,语气愈发恳切:
“娘娘久居深宫,或不知官家仁德,今日午间,官家如何对待各宫娘娘,想必娘娘都看见了,实则官家仁德远非于此,便是待我们这些下贱之人,也是极好。”
“别的不,官家年前便已颁下明旨,年满十八之宫人,愿归家者尽数放还,娘娘,的句掏心窝子的话,的在宫中几十年,历经三帝,从未见过如此体恤下情的官家!”
“前日里,一内侍洒扫时不慎打碎了官家常用的一方端砚,吓得魂不附体,官家非但未加责罚,反温言安抚,问其可曾伤着手。”
“就在昨日,一宫娥夜里当值,犯困打盹,竟一头栽进火盆,官家竟亲自将其抱起,不但不怪罪,还让太医为其诊治开药。”
“的想按宫规责罚,官家却‘年少贪睡,人之常情,下次心便是’,非但未加责罚,见她衣着单薄,反而赏了她一件棉袍,那孩子如今逢人便,官家是菩萨变的。”
“不仅如此,此事过后,官家还让老奴重定宫人作息,言明每日当值不得超过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啊!娘娘,这些人可都拿着官家的薪俸啊!”
“凡此种种,仅这几日,的便见了不下十次!这等仁德,莫的闻所未闻,敢问娘娘,便是那古之仁德之君,又有几人能比?”
“就在前日,官家见的手冷,竟解下自家御寒的紫貂大氅赐予的...的......”
他至动情处,竟有些哽咽。
潘清姿默默听着,冯益所言种种,与她记忆中的那人截然不同,甚至相反。
她不得不承认,若冯益所言不虚,无论眼前这人是突然转了性,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比原来那人...要好得多。
至少,他是个...好人。
她心中那杆摇摆不定的平,终于向着“今夜侍寝”那一侧,倾斜了几分。
“照你这般,他倒是个好人了?”
冯益见怕妃依然语带讽刺,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起气来。
他直了直腰板,语气也重了些:“岂止于此,娘娘,如今朝堂之上,众正盈朝!文武归心!官家虽诛除四奸,但于其他大臣,只是略作调整,朝中多是原班人马。”
“如今庙堂之上,无论新贵旧臣,皆对官家心悦诚服!何铸、叶梦得等朝中老臣自不必,便是新近召还、向来刚直的赵鼎赵相国,对官家亦是五体投地,多次于朝会时率先跪拜,直呼‘陛下圣明’!”
“后宫之中,吴贵妃娘娘、肖德妃娘娘,皆是跟随官家十余年的老人,如今对官家也是亲近有加。满朝上下、宫内宫外,谁不称颂官家仁德英明?请娘娘明鉴。”
冯益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朝中老臣、宫中旧人皆无疑虑,你又何必独自疑神疑鬼?固守旧念?
潘清姿并非真疯,自然听懂了这层意思。
虽然十几年积攒的怨恨非一日可消,但她心中好奇已无以复加。
或许...真该去见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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