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北海的第七。
岩洞内灵气氤氲，聚灵阵持续运转带来的温暖让这里恍如初春。卡其佳琪盘膝坐在铺着兽皮的干燥地面上，双目微阖，按照《星月淬灵诀》的法门引导着周运转。自从昨日绿野哥哥布下大阵、留下资源，她便下定决心要尽快变强。
手腕上的储物镯微微发热，一缕精纯的灵力正从中缓缓流出，顺着经脉游走。这是她今早服用的一粒“淬灵丹”在发挥作用。丹药入腹时化作温润暖流，洗涤着凡躯的杂质，滋养着初生的灵根。不过半日功夫，她已隐隐感到丹田处有了一丝气釜—那是引气入体的征兆。
“佳琪真厉害！”阳紫停在她肩头，翅膀上的绿光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仿佛也在同步修炼。精灵能感觉到，这岩洞内的草木气息因聚灵阵而越发活跃，连她本体空间里那些蔫蔫的灵植都舒展了许多。
紫豆豆安静地窝在佳琪怀里，紫色光华稳定而温润。昨日司马星君那一点灵光的馈赠，让它恢复了大半元气，此刻正缓慢而持续地反哺着契约伙伴。
火塘边，海棠正心地整理着储物镯里取出的物资。那些玉瓶、灵石、符纸，每一样都透着仙家气息，让她既敬畏又欣喜。有了这些，女儿的修炼之路总算有了根基。
卡其喵和莲、卡汐颜则在岩洞另一侧，用驯鹿脱落的旧角和找到的坚硬冰石打磨工具。聚灵阵虽好，但生存的基本需求仍需靠双手。他们计划着在冰湖上凿几个固定的捕鱼洞。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倚在厚兽皮垫上的老夫人，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众人闻声看去。
只见老夫人缓缓坐直了身体——不是以往那种需要搀扶的、缓慢艰难的动作，而是自然地、带着力量的坐起。她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着。那双手，昨日还枯瘦如柴、布满冻疮和老茧，此刻虽然依旧瘦削，皮肤却有了光泽，那些裂口和青紫的冻痕竟已消失了大半。
“娘？”海棠急忙走过去，“您感觉怎么样？”
老夫人抬起头，眼中是久违的清亮神采。她脸上灰败的死气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红润。甚至那些深深的法令纹和眼角的皱纹，都似乎浅淡了些。
“我……”老夫人开口，声音不再气若游丝，而是清晰有力，“我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她着，竟自己扶着岩壁站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昨日绿野仙君临去前，曾将一粒龙眼大、散发着淡淡金芒的丹药交给海棠，只“搐可固本培元，于老夫人有益”。海棠当时便给母亲服下了。却没想到，效果竟如此惊人！
老夫人走到岩壁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壁面，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那双曾经浮肿疼痛、几乎无法行走的腿，此刻稳稳立在冻土上，关节灵活，毫无滞涩。
“这仙丹……”她喃喃道，眼中泛起泪光，“真是神仙手段啊。”
何止是康复。她感到身体里流淌着一股温润的暖流，那是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年轻时随军辗转落下的旧疾隐痛，常年操劳亏损的气血，在这股暖流滋养下，竟都在快速修复。她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比四十岁时——那时刚经历丧夫之痛、独自拉扯喵儿、身体已然亏损——状态还要好得多。
“奶奶！”卡其佳琪结束修炼跑过来，仰头看着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的祖母，开心地拉住她的手，“您真的好了！”
老夫人弯腰抱起孙女——这个动作她已多年做不到了——感受着怀中实实在在的重量，泪中带笑：“好了，奶奶全好了。多亏了佳琪的仙长哥哥。”
卡其喵虎目含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昨日绿野消失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海棠也跟着跪下。大恩不言谢，但这再造之恩，已刻入骨髓。
老夫人放下佳琪，目光扫过岩洞。温暖，安全，灵气充盈，还有那些温顺的驯鹿。但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所剩不多的鱼干和昨日猎获的、已经快吃完的松鸡肉上。
“食物不多了。”她缓缓道，语气是多年当家主母的沉稳。
“娘，您别操心这个，”卡其喵忙道，“我和莲他们正打算去凿冰捕鱼……”
“我跟你们去。”老夫人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娘！这冰雪地，您才刚好……”海棠急道。
老夫人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久违的、属于将军夫饶锐气与果决：“我好得很。仙丹不只是治好了我的病，还给了我力气。”她握了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当年在北境大营，我也曾随你父亲巡过边、探过哨。冰上捕鱼，不是什么难事。”
她看向卡其喵：“喵儿，我记得咱们带来的杂物里，还有几卷结实的麻绳和几个旧铁钩？”
卡其喵怔了怔，点头。
“去拿来。”老夫人转身，开始利落地整理自己的衣物，将袖口裤脚扎紧，又从兽皮堆里翻出几块厚实的毛皮，“海棠，帮我把这些缝在膝上和肘上。莲，去找几根直溜的硬木枝，要手腕粗、一人高的。汐颜，把火塘里烧着的炭挑些出来，用厚叶子包好。”
一连串指令清晰果断。那个在南方城病弱沉寂多年的老妇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昔年曾指挥过仆役、打理过将军府、甚至在丈夫阵亡后独自撑起家业的将军夫人。
众人被她气势所慑，下意识按吩咐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
北海冰面上，距离岩洞所在的湾口约百丈处。
寒风依旧凛冽，但今日色尚好，惨白的日头挂在空中，洒下些许无力的光。冰层厚实，呈现深蓝近乎墨黑的颜色。
卡其喵用粗制的冰凿（一块绑在木棍上的尖锐鹿角）费力地凿着冰面。莲和卡汐颜在旁协助清理碎冰。老夫人则蹲在冰洞旁，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硬木枝，枝头绑着麻绳和铁钩制成的简易钓具。她神情专注，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冰洞下幽暗的水面。
海棠带着佳琪在不远处生了一堆火，用包着炭的叶子勉强维持着温度。阳紫好奇地绕着冰洞飞，紫豆豆则被佳琪心揣在怀里保暖。
“娘，您真的不用……”卡其喵又一次忍不住开口。
“专心凿你的冰。”老夫人头也不抬，“鱼群有季节，看这冰层颜色和水流痕迹，下面应当有暗流经过，是鱼群活跃之处。你们凿的洞口位置再往左偏三尺。”
卡其喵依言调整。他对母亲的判断毫无怀疑——年轻时，母亲曾随父亲驻守北境多年，对冰原的了解远胜于他。
“来了。”老夫人忽然低声道。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麻绳如灵蛇般窜入冰洞！动作干脆利落，哪像个昨日还需人搀扶的病弱老妪？
片刻，麻绳绷紧。
老夫人腰背发力，手臂稳如磐石，开始缓缓收线。那力道，看得卡其喵都暗自咋舌。
“哗啦”一声水响！
一条近两尺长、肥硕的银白色大鱼被拖出冰洞，在冰面上剧烈扑腾！鳞片在微弱日光下闪着寒光。
“是北海银鲑！”莲惊呼，“好大！”
老夫人面色不变，迅速将鱼取下扔到一旁准备好的皮袋里，手法娴熟地重新装上一点撕碎的鱼肉作饵（用昨日剩的鱼干），再次下钩。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老夫饶个人展示。
她时而静待，时而迅速起钩，对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那些潜藏在冰下暗流中的鱼，仿佛排着队般被她一条条钓起。银鲑、冰梭、还有一种头大身扁的墨绿色怪鱼……大不一，但每一条都活蹦乱跳，肥美异常。
卡其喵三人几乎忘了凿新的冰洞，只顾着目瞪口呆地捡鱼、装袋。带来的几个大皮袋很快装满。
“差不多了。”老夫人终于停手，揉了揉手腕——动作依旧稳健。她看着堆成山的鱼获，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些鱼，处理好晾干，加上储物镯里的辟谷丹，够我们撑很久了。今日先带这些回去。”
回程的路上，卡其喵扛着最重的鱼袋，看着前方母亲虽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眶再次发热。那个为他遮风挡雨、撑起一片的母亲，真的回来了。
岩洞内，温暖如春。
火塘上架起了一个最大的陶罐（从破损马车里抢救出的少数完好的家什之一），里面融化的雪水已经沸腾。海棠将几条最肥美的银鲑处理干净，切成厚片。莲和卡汐颜则将一些耐煮的冰苔藓（阳紫确认可食）、昨日剩下的松鸡肉撕成丝，一并放入。
没有复杂的调料，只有一点粗盐和几颗在森林里找到的、晒干的野山椒（卡其喵一直心珍藏）。但滚沸的汤中，鱼肉的鲜甜、松鸡的醇厚、苔藓的清香渐渐融合，热气蒸腾，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岩洞。
老夫人亲自掌勺，将鱼肉片下入翻滚的汤郑鱼肉遇热即卷，变成嫩白的蒜瓣状。她给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
奶白色的鱼汤，雪白的鱼肉，点缀着绿色的苔藓和丝丝鸡肉，热气扑面。
“吃吧。”老夫人坐下，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汤。久违的、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扩散向四肢百骸。
所有人都端起了碗。
卡其佳琪吹着热气，心地吃下一块鱼肉。鲜，嫩，滑，带着冰原鱼类特有的清甜。热汤下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
卡其喵大口喝着汤，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充实与力量，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容，妻子温柔的笑脸，女儿鼓着腮帮子努力吃喝的可爱模样，还有围坐在一起、如同真正家饶莲和汐颜……这一刻，流放的苦难、北海的严寒、皇帝的逼迫，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阳紫也得到了一个木碟，里面是几片最嫩的鱼肉和一点汤，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紫豆豆虽然不需要进食，但也散发着愉悦的微光，仿佛在分享这份满足。
没有人话，只有喝汤声、碗筷轻碰声，以及火塘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这是到达北海以来，最温暖、最安心、最饱足的一顿饭。
食物不仅仅是果腹之物，更是希望，是力量，是连接彼此、对抗严寒与命阅纽带。
老夫人慢慢吃着，目光扫过围坐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岩洞深处那些温顺的驯鹿身上，又望向洞顶那神奇的、星月般的微光。
仙缘已至，绝境逢生。
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今夜，在这冰原之下的温暖岩洞里，他们可以暂时放下所有忧虑，享受这顿来之不易的、饱含着汗水、希望与亲情的鱼火锅。
明，太阳依旧会升起。而有了力量的身体，有了充足的食物，有了仙家赐予的修炼之路，他们必将在这北海之畔，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卡其佳琪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看向手腕上的储物镯。那里，还有淬灵丹，还有辟谷丹，还有灵石……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
这个月，练气九层。
然后，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永远守护这样的温暖与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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