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第八十一，大年初一。
极夜的空难得露出一丝鱼肚白，虽然短暂，却给冰原带来了新年的第一缕光亮。石屋里，炉火烧得正旺，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年夜饭的香气。
卡其佳琪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
“佳琪，佳琪，醒醒，发压岁钱啦！”是阳紫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卡其佳琪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阳紫已经穿戴整齐——穿着海棠给她做的红袄，翡翠眼睛亮晶晶的。阳紫现在能完全化成人形了，只是耳朵还有点尖，头发是淡淡的绿色，像春的嫩芽。
“这么早啊……”卡其佳琪打了个哈欠。
“不早啦！奶奶，大年初一要早起，一年都有精神！”阳紫拉着她，“快点快点，姑姑已经在外屋等着了！”
外屋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老夫人坐在主位，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卡其喵和海棠正在收拾碗筷，卡汐颜坐在一旁，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
“佳琪醒啦？来，坐这儿。”海棠招呼女儿，“吃完早饭，奶奶要发压岁钱了。”
一听到压岁钱，卡其佳琪瞬间清醒了。在洛阳时，每年过年她都能收到好多压岁钱，有爷爷奶奶给的，有爹娘给的，还有来拜年的亲戚们给的。她总是心翼翼地存起来，买糖吃，买话本子看。
到了北海，她以为今年没有压岁钱了。没想到……
“来，都过来。”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三个红布包，红布是上次商队捎来的，虽然不名贵，但在冰原上显得格外鲜艳。
她先看向卡汐颜：“汐颜，你是姑姑，还没成家，在咱们家就还是孩子。这个给你，愿你来年顺顺利利，找个好人家。”她把一个红布包递过去。
卡汐颜接过，脸微微红了：“谢谢娘。”
老夫人又看向卡其佳琪：“佳琪，咱们家的宝贝。这个给你，愿你来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第二个红布包递过来。
卡其佳琪双手接过，感觉沉甸甸的：“谢谢奶奶！”
最后，老夫人看向阳紫，眼神格外温柔：“阳紫，你虽然不是咱们家血脉，但这一年多来，你和佳琪形影不离，帮了家里不少忙。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咱家的闺女。这个给你，愿你来年化形更稳固，开开心心。”
阳紫愣住了，翡翠眼睛里瞬间涌上水光。她接过红布包，声音哽咽：“谢谢……谢谢奶奶……”
老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打开看看。”
三人心翼翼打开红布包。里面不是银子，也不是铜钱，而是……
“这是……”卡汐颜拿起她红布包里的东西，是一枚温润的玉佩，雕着简单的花纹，“娘，这是……”
“这是你爹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老夫人轻声，“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跟了我一辈子。现在给你，希望你也能找到个真心待你的人。”
卡汐颜握紧玉佩，眼圈红了。
卡其佳琪的红布包里，是一对巧的银手镯，上面刻着细细的祥云纹路。她认出来，这是奶奶一直戴在手上的，是她出嫁时她娘给的。
“奶奶，这个太贵重了……”卡其佳琪想推辞。
“不贵重。”老夫人摇头，“东西就是要戴在身上，才有灵性。奶奶老了，戴着不好看了。佳琪戴着，保佑你平平安安。”
卡其佳琪戴上银镯，大正合适，凉凉的，却很踏实。
阳紫的红布包里，是一颗圆润的、泛着淡淡绿光的珠子。她拿起珠子，立刻感觉到里面蕴含着纯净的草木灵气。
“这是……”阳紫惊讶。
“这是绿野仙君上次来时，看我身子虚，给我温养身体的。”老夫人，“我用不着了，给你正合适。你是草木精灵，这个对你有好处。”
阳紫捧着珠子，眼泪终于掉下来：“奶奶……”
“好了好了，大年初一，不许哭。”老夫人笑着擦掉她的眼泪，“都收好了，这是奶奶的心意。”
卡其喵和海棠也拿出准备好的压岁钱——他们给的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每人一锭，用红纸包着。
“咱们现在有钱了，不能委屈了孩子。”卡其喵笑着，“佳琪，阳紫，你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汐颜也是，看到喜欢的布料首饰，别舍不得。”
莲也憨笑着递过来三个布包：“我……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骨雕，刻了你们的名字。别嫌弃。”
骨雕是用驯鹿的旧角磨的，虽然粗糙，但很用心。卡其佳琪的是个兔子，阳紫的是片叶子，卡汐颜的是朵花。
一家人互相送着新年礼物，笑声不断。虽然远在北海，虽然冰雪地，但这个年，过得比想象中更温暖。
而此时的洛阳皇宫，却是另一番景象。
除夕夜宴持续到后半夜，皇帝喝得酩酊大醉，被太监搀扶着回到寝宫。他倒在龙床上，嘴里还嘟囔着：“朕……朕是真龙……什么海怪……见了朕都得……”
话没完，就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上。仙鹤飞舞，奇花异草遍地。一个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散发着柔和仙光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陛下。”那身影开口，声音空灵，“你虽有过失，但心中尚有百姓，尚有下。望你日后勤政爱民，戒骄戒躁，方得善果。”
皇帝在梦里激动得浑身颤抖：“仙君！是仙君吗？求仙君赐朕长生之术！”
那身影摇了摇头：“长生不可强求。但念你尚有善念，赐你此药，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一只白玉般的手递过来一个玉瓶。
皇帝连忙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倒出一颗金光闪闪的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耳边传来仙君的声音：“切记，勤政爱民，方是正道……”
“陛下！陛下！”
急促的呼唤把皇帝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还躺在龙床上，还没亮。
是梦？
不，不是梦！他清楚地记得仙山的样子，记得仙君的话，记得那颗丹药入腹时的温热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仿佛真的更有力了，皮肤也光滑了些。
“陛下！”太监王公公跪在床前，声音带着惊慌，“后宫传来消息，李嫔娘娘……早产了！”
皇帝皱起眉头。李嫔是他半年前一时兴起临幸的宫女，封了嫔位后就忘了。这十一年来，后宫陆陆续续生了三个公主，就是再没出过皇子。他本以为这辈子就伟伟一个儿子了，没想到……
他本不想管，但想起刚才的梦，仙君他“尚有善念”……
“摆驾，去看看。”皇帝难得地起了身。
李嫔的宫室里乱成一团。产婆宫女们进进出出，里面传来女人痛苦的叫声。皇帝坐在外间，听着那声音，有些不耐烦。
他正想着要不要回去继续回味那个仙梦，忽然——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从里面传来。
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跪在地上，声音激动得发颤：“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皇子！母子平安！”
皇帝愣住了。
皇子？
这十一年来，他盼了多久？三个公主虽然也疼爱，但终究……终究不是皇子。现在，就在他做了仙梦、吃了仙丹之后，突然有了个儿子？
这难道……
“仙君保佑……这是仙君赐给朕的仙童啊！”皇帝脱口而出。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先有仙梦，后有麟儿，这不是意是什么？
“好！好！”皇帝大笑起来，之前的疲惫和不耐烦一扫而空，“传旨！李嫔诞育皇子有功，晋为妃！皇子……赐名山山！取仙山之‘山’，纪念仙君托梦！”
他越越兴奋：“还有！把山阴那片封地，赐给皇子山山做汤沐邑！等他成年，就封王！”
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齐声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抱着新得的儿子，看着那的脸，心里充满了久违的喜悦和满足。仙君得对，他是有福之人，是真龙子！连老爷都赐他仙童儿子！
至于太子伟伟……皇帝想起那个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大儿子，皱了皱眉。算了，让他去北海历练也好。等山山长大了……
他没往下想，只是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消息很快传遍皇宫，也传到了东宫。
太子伟伟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听着太监的禀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太子殿下……”太监心翼翼地，“您要不要去看看皇子？毕竟是您的弟弟……”
“不必了。”太子站起身，“父皇正高兴，别去打扰。我……我去温书。”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北海风物志》，轻轻抚摸封面。
父皇有了新儿子，很高兴吧。
那自己呢？自己这个“胆”“不堪重用”的大儿子，是不是更碍眼了？
他看向窗外，还没亮，但东方已经泛起一丝微光。
开春，他就要去北海了。
也好。离开这里，也许……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北海那边，卡其一家刚吃完早饭，正商量着今要去冰湖上凿冰钓鱼，庆祝新年。
卡其佳琪戴着新得的银手镯，阳紫把绿光珠子心地收在怀里，卡汐颜把玉佩挂在颈间。
“今咱们不干活，好好玩一！”卡其喵宣布，“我去凿冰，佳琪和阳紫帮忙捡鱼，娘和海棠准备午饭，汐颜和莲去驯鹿那边看看，给它们也加顿好的！”
“好！”大家齐声应和。
新年的第一，冰原上的这个家，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远在洛阳的皇宫，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一个旧的时代正在悄然改变。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会带来什么。但日子，总要一过下去。
北海第八十一，冰原上阳光难得地灿烂。卡其佳琪拉着阳紫的手，在雪地里奔跑，银手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心里想着：新年快乐，伟伟哥哥。等你来了，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北海。
而此时的太子伟伟，正对着北方，在心里默默地：新年快乐，佳琪。等我去了，一定……要找到答案。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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