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第一百零五。
人们总春来了,但在北海,春只是个传。这里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八个月的严冬,四个月的深秋。最低温度比h国任何一座城市都低,是极寒之地,一点不为过。夜晚若是不回家,人真能被冻成冰雕。
这几日,气温其实已经“回暖”到了零下二十度——对北海来,这已经是深秋的温度了。湖边的冰层比冬日时薄了些,但依然坚硬。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可杜莎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湖边,还是冻得直跺脚。她来北海三了,还是无法适应这种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愿意待在这儿?”她声嘀咕。
不远处,卡其佳琪和阳紫正在冰面上凿洞。她们穿着特制的保暖皮袄,动作麻利,似乎完全不怕冷。
“佳琪!”可杜莎忍不住喊,“你们不冷吗?”
卡其佳琪抬起头,脸冻得红扑颇,却笑得灿烂:“冷啊!但是动起来就不冷啦!可杜莎姐姐,你要不要来试试?”
可杜莎看着那冰洞,又看看自己精致的粉色毛绒裙——这裙子在蒙古很暖和,但在北海,简直跟没穿一样。她摇摇头:“算了……”
话没完,海棠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粥走过来:“王妃娘娘,喝点热的暖和暖和。”
可杜莎看着那碗粥,心里涌起一股烦躁。又是这样!又是让她多吃!她明明不饿!
“我了我不吃!”可杜莎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我吃得够多了!我是吃不胖的体质!”
她把“体质”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什么。
海棠一愣,但还是耐心劝:“娘娘,北海冷,不吃饱真的不校您看您手都冻紫了……”
“我手紫不紫关你什么事?”可杜莎一把推开碗——力气不大,但碗里的粥洒了出来,溅在海棠手背上。
热粥烫手,海棠“嘶”了一声,却没松手。
“可杜莎!”
榴莲王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快步走过来,脸色铁青。在北海这种地方,对给你送热食的人发脾气,简直是不知死活。
“你在干什么?”榴莲王子的语气很重。
可杜莎被丈夫的脸色吓到了,但嘴上还是不服:“我就是不想吃!她们非要逼我吃!”
榴莲王子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先对海棠:“嫂子,对不住。这丫头……不懂事。”
海棠摇摇头,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没事,粥还热着。”她把碗放在旁边的石头上,转身走了,背影在寒风中显得单薄。
等海棠走远,榴莲王子才看向可杜莎。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怒气,有失望,还有深深的疲惫。
“可杜莎,”他,每个字都像冰碴子一样冷,“这里不是蒙古王宫。这里是北海,是极寒之地。在这里,给你送热食的人,是在救你的命。”
可杜莎愣住了。她从来没听过丈夫用这种语气跟她话。
“你知道北海的夜晚有多冷吗?”榴莲王子继续,“零下四十度,五十度!如果不吃饱,不穿暖,一晚上就能要了你的命!海棠嫂子给你送粥,不是要逼你吃,是怕你冻死!”
可杜莎的嘴唇开始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吓的。
“我……我不知道……”她声。
“你当然不知道!”榴莲王子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从到大,被人捧在手心里,要什么有什么。你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可杜莎,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北海!在这里,能活下来就是本事!能吃饱就是幸福!”
可杜莎的眼泪掉下来了,但刚流出来,就在脸上结了冰霜。
榴莲王子看着她脸上的冰霜,心又软了。他叹口气,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可杜莎身上。
“把粥喝了,”他,“就算是为了我,行吗?”
可杜莎看着石头上那碗还在冒热气的粥,又看看丈夫只穿着单薄棉衣的样子,终于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粥很烫,烫得她眼泪又出来了。但这一次,眼泪是热的。
不远处,星杜莎静静地看着这一牵她抱着琵琶,穿着厚厚的棉衣——来北海三,她已经学会了这里的生存法则:把自己裹成粽子。
等可杜莎喝完粥,星杜莎才走过去,什么也没,只是递给可杜莎一副毛绒手套——粉色的,绣着兔子。
“北海冷,注意保暖。”星杜莎的声音很轻,但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可杜莎接过手套,戴在手上。手套很暖和,暖得她想哭。
“姐姐……”她声,“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星杜莎看着她,良久,才:“你只是还没长大。”
这话,被走过来的老夫人听见了。老夫人在北海生活了一百多,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她穿着厚实的皮袄,脸上带着被寒风吹出的红晕,但眼神很温暖。
“孩子,”老夫人对可杜莎,“来,跟我来。”
可杜莎跟着老夫人,走到了石屋后面。那里有一片被石墙围起来的地方——是卡其家的菜园子。当然,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冻得硬邦邦的土。
“知道这是什么吗?”老夫人问。
可杜莎摇头。
“这是菜园,”老夫人,“等再过一个月,气温再‘暖和’一点——零下十度左右吧——我们就要在这里种菜了。种那种特别耐寒的菜,种下去了,得看着,怕冻死了,怕被动物吃了。”
她顿了顿,看向可杜莎:“在北海,每一口吃的,都来之不易。湖里的鱼,是佳琪她爹冒着掉进冰窟窿的危险捕来的。我们吃的肉,是驯鹿肉——那些驯鹿,是我们一点点驯化、喂养的。就连你刚才喝的那碗粥,里面的米,是从几千里外的洛阳运来的,一粒都不能浪费。”
可杜莎静静地听着。
“所以,”老夫人继续,“我们劝你多吃,不是要逼你,是怕你饿着,怕你冻着。在北海,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寒冷;穿暖了,才能活到明。”
可杜莎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精致但不保暖的绣花鞋——鞋尖已经结了冰霜。
“我……我知道了。”她,声音很,但很认真。
那下午,可杜莎第一次主动帮忙。她帮海棠收拾碗筷——虽然笨手笨脚打碎了一个碗,但海棠没生气,只是教她怎么拿稳。
晚上,篝火旁,星杜莎又弹起了琵琶。这次弹的不是草原长调,而是一首很温柔的曲子,像是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歌谣。
可杜莎坐在榴莲王子身边,身上裹着两层大氅。她声:“王子哥哥,对不起。”
榴莲王子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冰。
“以后记住了,”他,“在北海,能吃是福。”
“嗯。”可杜莎点头。
那夜里,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十度。可杜莎躺在厚厚的兽皮褥子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真不容易。
而在这极寒之地,能有一碗热粥,有一个温暖的屋子,有一群愿意教你、帮你的朋友……
是多么珍贵的事。
她想起白老夫人的话,想起海棠被热粥烫红的手,想起星杜莎那副粉色手套,想起卡其佳琪在冰面上凿洞时灿烂的笑容……
眼泪又出来了。但这次,她没有擦。
北海第一百零五,气温零下三十度。
但在这个石屋里,有人心里,开始慢慢回暖。
虽然春永远不会来,虽然这里只有冬和深秋,但至少今夜,他们有火,有彼此。
还有,正在长大的心。
卡其佳琪睡梦中翻了个身,声嘟囔:“可杜莎姐姐……多吃点……”
可杜莎在黑暗中,轻轻笑了。
明,她一定要多吃一碗饭。
就算吃不完,也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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