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路通到襄阳府界的喜悦还未散去，寒风便卷着一股沉闷的气息，从南阳府的方向漫了过来。青灰色的水泥路面上，商队的车辙还未干透，远处的尘土便顺着风势升腾而起，像一条黄色的巨龙，朝着府界碑的方向缓缓移动。
李望川刚送走王总管的商队，指尖还残留着水泥路面的温热，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那片尘土。他眉头微蹙，抬手搭在额前，朝着尘土升起的方向望去——那不是商队的规模，更像是一群人，密密麻麻，顺着官道朝着这边赶来，脚步杂乱，隐约能听到夹杂在风声里的哭闹声与咳嗽声。
“总领，那是什么？”赵二虎也察觉到了异常，握紧腰间的长刀，眼神警惕地盯着远方，“不像是林虎的兵丁，兵丁行军不会这么杂乱，也不会有这么多哭闹声。”
李望川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是流民。”
话音刚落，远处的身影便越来越清晰。那是一支庞大的流民队伍，约莫上千人，沿着官道，一瘸一拐地朝着府界碑走来。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的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裳，有的甚至只披着一块麻袋片，寒风刮过，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头发枯黄如草，脸上满是污垢与干裂的血痕，嘴唇干裂起皮，渗着淡淡的血丝；手里要么拄着木棍，要么抱着破旧的包袱，包袱里似乎装着仅有的家当，沉甸甸的，却又轻得可怜。
队伍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木棍，走几步便要喘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绝望；有年轻的妇女，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孩子的脸蜡黄，嘴唇发紫，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哭闹声，妇女一边走，一边低声安抚，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冻在脸上，结成了细的冰珠；还有半大的孩子，跟着大饶脚步，赤着脚踩在冻硬的官道上，脚底磨出了血泡，却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挪。
寒风卷着尘土，吹在流民的脸上，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是朝着府界碑的方向，朝着平安路的方向，朝着李家坪的方向，艰难地前行着——他们听，李家坪的李望川总领是个好人，推广高产作物，让百姓吃饱饭，还修了平安路，收留流民，给他们活路，所以他们从南阳府的灾荒之地逃出来，千里迢迢，只为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总领，真的是流民，好多人……”苏凝霜站在李望川身边，看着流民的惨状，眼底满是心疼。她出身将门，见过战乱，却从未见过如此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奄奄一息，让人心头发沉。
李望川的眼神也沉了下来，指尖泛白。永熙年间，灾荒不断，南阳府今年更是遭遇了大蝗灾，蝗虫过境，庄稼颗粒无收，乡绅们趁机囤积粮食，抬高粮价，官府不仅不赈灾，反而加重赋税，百姓们走投无路，只能流离失所，四处乞讨。这些流民，都是被灾荒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若是不收留他们，他们要么饿死在路边，要么被土匪劫掠，要么冻死在寒风里。
“总领，林虎的大军随时可能来，我们现在收留这么多流民，粮食、住处都是问题，而且还会分散我们的兵力，万一林虎趁机进攻，我们很难应对……”赵二虎忧心忡忡地道。他不是不同情流民，只是现在局势危急，七千大军将至，他们手里只有一千多兵力，还要守鹰嘴崖、护工地，再加上这么多流民，压力实在太大了。
李望川转头看向赵二虎，眼神坚定：“他们是百姓，是我们要守护的人。我们修平安路，推广高产作物，图的就是让百姓吃饱饭、活下去，现在他们走投无路来求助，我们不能不管。”
“可是总领，粮食不够啊！”李婉儿也走了过来，脸色凝重，“村仓里的粮食，原本够我们李家坪三千百姓和修路的流民吃三个月，要是再加上这上千流民，最多只能撑一个月，而且住处也不够，我们的帐篷根本不够这么多人住。”
“粮食不够，就先把土豆、红薯拿出来，熬粥喝，先让大家活下去；住处不够，就立刻在工地旁边的空地上搭建帐篷，多砍些木头，多买些麻布，就算睡在地上，也要让大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李望川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犹豫，“赵老实，你带几个人，去统计流民的人数，分清老人、妇女、孩子和青壮年，登记造册，摸清大家的情况；赵大牛，你带弟兄们和流民里的青壮年，立刻去砍木头、搭帐篷，越多越好，务必让大家今晚有地方住；赵云英，你带着村里的妇女们，去熬土豆红薯粥，多熬些，让每个流民都能喝上一碗热粥；墨尘道长，你带着医馆的人，准备伤药和草药，流民们大多受了伤，还有的饿晕了，立刻救治；苏凝霜，你帮着赵老实统计，顺便安抚流民的情绪，告诉他们，我们会收留他们，让他们别害怕；李婉儿，你去商铺和村仓调运粮食、麻布、木头，务必保障物资充足；赵二虎，你加强安置点和工地的防御，派弟兄们巡逻，既要保护流民的安全，也要警惕林虎的人偷袭；李锐，你再派些斥候，盯着襄阳府的方向，一旦林虎的大军有动静，立刻回报。”
“是！总领！”众人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
赵老实带着几名老人，拿着纸笔，朝着流民的方向走去。流民们看到有人过来，纷纷停下脚步，眼神里满是警惕与期待。“乡亲们，别害怕，我们是李家坪的人，总领了，收留你们，给你们吃的、住的，你们跟着我们来，登记一下名字和情况，就能去喝热粥、住帐篷了。”赵老实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语气，脸上满是朴实的笑容。
流民们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即眼里涌出了泪水，纷纷朝着赵老实跪下，嘴里念叨着：“多谢总领！多谢大人！你们真是活菩萨啊！”
“快起来，快起来，别跪着，这么冷，别冻坏了。”赵老实连忙扶起最前面的老人，“大家排好队，一个个登记，很快就能喝上热粥了。”
流民们连忙排好队，虽然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生机，眼神里满是感激。赵老实一个个登记，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每登记一个人，心里就沉一分——这些流民，大多是全家逃难，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孩子饿晕了，有的老人冻坏了腿，实在太惨了。
赵大牛带着弟兄们和流民里的青壮年，拿着斧头，朝着附近的山林走去。斧头劈砍树木的声响此起彼伏，木头被砍倒，扛着运往安置点。流民里的青壮年们也格外卖力，他们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搭住处，也是在给家人搭住处，就算累得满头大汗，就算手上磨出了血泡，也不肯停下，只是埋头干活，心里满是感激与希望。
安置点选在平安路工地旁边的空地上，平坦开阔，靠近水源，方便取水做饭。赵大牛指挥着大家，用木头搭起帐篷的架子，再盖上麻布，虽然简陋，却能遮风挡雨。一个个帐篷很快搭建起来，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一片的村落，在寒风里透着一丝温暖。
赵云英带着村里的妇女们，在安置点旁边搭起了灶台，支起了几口大锅，烧起了柴火。锅里装满了水，放入了切块的土豆和红薯，煮起了土豆红薯粥。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热气升腾而起，弥漫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薯香，流民们闻到香味，纷纷朝着灶台的方向望去，肚子咕咕叫着，却依旧排着队，没有争抢，只是眼里满是期待。
“粥好了！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都有份，别着急！”赵云英高声喊道，手里拿着勺子，给流民们盛粥。粥碗是粗瓷碗，虽然简陋，却装满了热粥，冒着热气。流民们接过粥碗，心翼翼地吹着气，口口地喝着，热粥顺着喉咙流下去，温暖了冻僵的身体，也温暖了冰冷的心，不少人流着眼泪，一边喝一边哭，却笑得无比满足。
墨尘道长带着医馆的人，在安置点旁边搭起了临时医棚，摆上了伤药、草药和金针。流民们大多受了伤，有的脚底磨破了，有的手上冻裂了，有的饿晕了，有的还得了风寒，咳嗽不止。墨尘道长一个个诊治，用金针给饿晕的人扎针，用草药熬药给得了风寒的人喝，用伤药给受赡人包扎，动作沉稳熟练，眼神里满是慈悲。
“道长，多谢你，多谢你救了我的孩子……”一名妇女抱着刚醒过来的孩子，朝着墨尘道长跪下，眼泪直流。她的孩子饿晕了过去，气息奄奄，她以为孩子活不成了，没想到墨尘道长用金针扎了几下，孩子就醒了过来，还能喝粥了。
“快起来，救死扶伤是老道的本分。”墨尘道长扶起妇女，递过一碗热粥，“给孩子喝点粥，补补身子，以后就好了。”
妇女感激涕零，抱着孩子，口口地给孩子喂粥，孩子喝了粥，眼神渐渐有了光彩，不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
苏凝霜帮着赵老实统计人数，时不时安抚着流民的情绪，给老容水，给孩子擦脸，温柔而坚定。她看着这些流民，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父亲被诬陷，家破人亡，她也曾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是李望川收留了她，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现在，她也要帮着李望川，给这些流民希望。
李婉儿骑着马，往返于村仓、商铺和安置点之间，调运粮食、麻布、木头和伤药。村仓里的土豆、红薯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安置点，商铺里的麻布、粗布衣裳也被拿了出来，分给流民们，让他们能穿上暖和的衣服。虽然物资紧张，却依旧尽可能地满足流民们的需求，没有丝毫吝啬。
赵二虎带着护卫队的弟兄们，在安置点和工地周围巡逻，手里握着长矛，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寒风刮过，他们的脸冻得通红，却依旧挺直了腰板，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们既要保护流民的安全，防止有土匪或者林虎的人偷袭，也要保护工地的安全，不让任何人破坏刚修好的平安路。
李望川站在安置点的中央，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看着流民们喝着热粥、住进帐篷，看着弟兄们和村民们齐心协力地帮忙，眼底满是欣慰，却也带着一丝沉重。他低头看向赵老实递来的登记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名字，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还有流民顺着官道赶来，朝着安置点的方向走来，眼神里满是期待。
两千流民，加上李家坪原本的三千百姓和修路的流民，总人口已经接近六千，粮食只能撑一个月，住处虽然搭了帐篷，却依旧拥挤，而且林虎的七千大军随时可能来进攻，他手里的一千多兵力，既要守鹰嘴崖，又要护工地，还要保流民，压力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
“总领，流民还在增加，已经快两千五百人了，粮食和住处越来越紧张了。”赵老实走到李望川身边，脸色凝重地道，“而且，不少流民受了重伤，墨尘道长那边的伤药也快不够了。”
李望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粮食不够，就把我家的粮食也拿出来，还有村里各家各户，要是有多余的粮食，暂时先捐出来，等以后粮食丰收了，再还给大家；住处不够，就再搭些帐篷，实在不行，就让青壮年们先睡在帐篷外面，给老人和孩子让地方；伤药不够，就让李石头带着工坊的人，多熬些草药，墨尘道长知道哪些草药能治病，让他指导；另外，从流民里挑选一些青壮年，身体好的，加入民团，跟着赵二虎训练，既能增加兵力，也能让他们有份差事，能挣更多的粮食；还有一些妇女，让她们跟着赵云英帮忙做饭、缝补衣裳，孩子们要是能读书的，就送去望川私塾，跟着先生读书识字。”
“总领，让流民加入民团，会不会有风险？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万一里面有林虎或者李嵩的奸细，那就麻烦了。”苏凝霜担忧地道。
“我自有分寸。”李望川眼神深邃，“让李锐和五的情报组，暗中调查这些流民的底细，要是有奸细，立刻揪出来，绝不留情；要是没问题的，再让他们加入民团，而且先从基础训练开始，不轻易交给他们重要的任务，慢慢考察。”
“总领考虑周全。”苏凝霜点点头，不再多。
李望川的安排很快落实下去，村里的百姓们听流民缺粮食，纷纷把家里多余的粮食捐了出来，一袋袋土豆、红薯、麦被送到安置点，虽然不多，却凝聚着大家的心意；更多的帐篷被搭建起来，青壮年们主动睡在帐篷外面，给老人和孩子让地方；流民里的青壮年们，纷纷报名加入民团，跟着赵二虎训练，虽然身体虚弱，却格外认真，眼神里满是斗志——他们知道，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才能报答李望川的收留之恩；妇女们跟着赵云英做饭、缝补衣裳，孩子们则被送到望川私塾，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安置点里，渐渐有了生机，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安置点的帐篷上，泛着温暖的光泽。流民们喝着热粥，穿着暖和的衣裳，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虽然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笑容，眼神里满是希望。他们知道，他们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点，终于不用再流离失所，终于能活下去了，这一切，都是李望川给的，他们心里满是感激，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跟着李望川，守护李家坪，守护平安路。
李望川站在安置点的边缘，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的沉重渐渐减轻了一些，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他抬头看向襄阳府的方向，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空，像是被墨染过一样，阴沉得可怕，隐隐透着一股杀气，那是林虎的大军，正在逼近。
“总领，斥候传来消息！”李锐骑着马，飞快地赶到李望川身边，翻身下马，脸色凝重地道，“林虎的大军分两路，一路三千人，由李嵩带领，朝着鹰嘴崖的方向赶来；一路四千人，由林虎亲自带领，朝着平安路工地的方向赶来，明日清晨，就能兵临城下！”
李望川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指尖泛白，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林虎果然分兵两路，想要首尾夹击，让他首尾不能相顾！鹰嘴崖是李家坪的门户，必须守住，否则李家坪就会被攻破；工地是平安路的命脉，也是流民的安置点，必须守住，否则流民会遭殃，平安路也会被毁掉；而且，他手里只有一千多兵力，要分兵守鹰嘴崖和工地，还要保护流民，兵力严重不足，这场仗，注定惨烈。
“总领，我们怎么办？”李锐看着李望川，语气凝重地问道。
李望川沉默片刻，眼神扫过安置点的流民，扫过忙碌的弟兄们和村民们，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退缩，也不能害怕，他是李家坪的总领，是百姓们的希望，就算兵力悬殊，就算腹背受敌，他也要守住鹰嘴崖，守住工地，守住流民，守住他护民安邦的初心。
“李锐，你带三百斥候，去鹰嘴崖，协助赵二虎的一部分兵力，守住鹰嘴崖，务必挡住李嵩的三千人，不能让他们攻破鹰嘴崖；赵二虎，你带四百护卫队，守在工地和安置点，挡住林虎的四千人，保护流民的安全；赵大牛，你带领村里的百姓和流民里的青壮年，加固工地的防御，挖深壕沟，设置陷阱，多准备火油桶和连弩，协助赵二虎防守；苏凝霜，你留在鹰嘴崖，帮着李锐和赵二虎传递消息，协调兵力；墨尘道长，你带着医馆的人，在安置点和鹰嘴崖各设一个临时医棚，救治受赡弟兄和流民；李婉儿，你负责后勤，保障粮食和伤药的供应，确保前线的弟兄们有吃的、有药治；赵老实，你带着老人和妇女们，照顾好流民和孩子，一旦战事激烈，就带着大家躲进地道，保护好自己。”
“是！总领！”众人齐声应道，眼神里满是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知道，明日的大战，关乎李家坪的生死存亡，关乎百姓们的安危，他们必须全力以赴，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守住李家坪。
夜色渐深，寒风更烈，安置点的帐篷里，流民们渐渐睡去，孩子们的呼吸渐渐平稳，妇女们也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安心。帐篷外，弟兄们和村民们还在忙碌着，加固防御，准备武器，火油桶整齐地排列着，连弩上弦待发，壕沟挖得越来越深，陷阱里插满了尖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一场大战，即将在黎明时分，爆发。
李望川站在安置点的帐篷外，看着夜色中的鹰嘴崖和工地，看着忙碌的弟兄们和村民们，看着睡梦中的流民们，眼神坚定如铁。他握紧腰间的长刀，刀身冰凉，却透着一股热血。林虎的七千大军兵临城下，他手里的一千多兵力腹背受敌，还有两千多流民需要保护，这场仗，他没有胜算，却必须赢。
只是，李嵩的三千人会不会攻破鹰嘴崖？林虎的四千人会不会冲破工地的防御，伤害流民？他手里的兵力，能不能撑到最后？明日的黎明，是李家坪的新生，还是毁灭？
李望川抬头看向空，夜色阴沉，没有星光，只有寒风在呼啸，像是在为明日的大战，奏响一曲悲壮的战歌。他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刀，眼神里满是决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守住李家坪，守住百姓们，守住他护民安邦的初心，就算战死，也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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