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裹着刺骨的寒风,压在李家坪的土地上。平安路工地旁的安置点里,火把成排,摇曳的火光映着密密麻麻的帐篷,像是一片扎根在乱世里的星火,微弱却倔强。帐篷外,铁锹挖沟的脆响、武器打磨的铿锵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流民们低低的鼾声,织成一曲沉郁却藏着生机的夜曲,在寒风里缓缓流淌。
李望川披着一件旧棉袍,站在安置点的最高处,望着下方的灯火。棉袍是赵云英连夜缝补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透着暖意,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两千流民,不是负担,是李家坪的根,是乱世里最该守护的重量。他低头看向手里的登记册,指尖划过“两千零三十七人”的数字,眼底沉得像深水,却也亮着一丝光:这些人,是被灾荒逼到绝境的百姓,是他护民为本的初心所在,就算林虎的七千大军明日便至,他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再流离失所。
“总领,夜深了,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有俺们盯着。”赵大牛裹着一件粗布褂子,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疲惫,眼角的血丝清晰可见。他刚带着流民里的青壮年挖完三道深壕,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却依旧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悍勇——他知道,明日的仗,关系着所有饶生死,他不能倒下。
李望川摇摇头,抬手拍了拍赵大牛的肩膀,指尖触到他肩头的厚茧,语气沉缓:“我无碍,再看看。流民们都安顿好了?有没有冻着饿着的?”
“都安顿好了。”赵大牛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赵云英嫂子熬了两锅姜汤,给老人孩子都送了一碗,暖身子;帐篷里铺了干草,虽然简陋,却也挡得住风;饿肚子的都加了一碗土豆粥,没人饿着。就是……有几个流民脚冻坏了,墨尘道长正在医棚里诊治,还有个孩子发了高烧,道长暂时稳住了。”
李望川眉头微蹙,转身朝着医棚走去:“带我去看看。”
医棚是用木头和麻布搭成的,里面点着十几支火把,光线昏暗却温暖。墨尘道长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金针,正给一个约莫六岁的孩子扎针。孩子脸蜡黄,嘴唇发紫,眉头紧锁,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旁边的妇女——孩子的母亲,紧紧握着孩子的手,眼泪直流,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墨尘诊治。
棚子的另一边,几名流民坐在地上,脚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上渗着淡淡的血迹,都是冻裂的伤口,墨尘的徒弟正给他们敷草药,草药的清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棚子里弥漫。
“道长,孩子怎么样了?”李望川轻声问道,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到孩子。
墨尘抬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底带着一丝凝重,却也有几分笃定:“总领放心,孩子是饿坏了,又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老道用金针泄了热,再喝几副草药,应该能稳住。就是身子太弱,后续得好好补补,不然怕是熬不过这冬。”
“粮食我让人送来,明日开始,给老人、孩子和伤员加一碗杂粮饭,务必让他们补回来。”李望川沉声道,转头看向孩子的母亲,语气温和,“你别担心,孩子会好起来的,以后就在李家坪住下,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娘俩。”
妇女闻言,猛地朝着李望川跪下,眼泪汹涌而出:“多谢总领!多谢道长!你们是活菩萨啊!俺男人死在蝗灾里,俺带着孩子逃了半个月,差点饿死在路上,若不是总领收留,俺娘俩早就没了……”
“快起来。”李望川伸手扶起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里更沉了几分,“乱世里,活着不易,我们都是可怜人,互相帮衬着,才能活下去。明日要打仗,你带着孩子躲在地道里,别出来,等仗打赢了,我给你分一块地,种土豆红薯,好好过日子。”
妇女哽咽着点头,紧紧抱着孩子,眼神里满是感激与安心——她知道,她终于有了依靠,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
墨尘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对李望川道:“总领,这些流民虽是穷苦人,却都懂知恩图报,方才我诊治时,好几名青壮年都来问,明日能不能帮忙打仗,就算拿锄头木棍,也愿意守工地。”
“愿意打仗的,都登记下来,编入民团预备役。”李望川语气笃定,“教他们基本的格斗技巧,给他们配锄头、木棍,甚至短刀,让他们跟着赵二虎守工地,既能增加兵力,也能让他们护住自己的家人——只有让他们觉得,李家坪是自己的家,他们才会拼命守护。”
“总领考虑周全。”墨尘点头,继续给孩子扎针,金针在火光里闪着微光,像是在编织着活下去的希望。
离开医棚,李望川朝着训练场地走去。场地就在安置点旁边的空地上,火把通明,赵二虎正带着一百多名流民青壮年训练。这些流民大多没接触过武器,手里握着的是李石头工坊赶制的简易短刀,或是磨尖的锄头、木棍,动作生疏却格外认真,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扎刺,都用尽了全身力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冻硬的地上,却没人喊累,没人退缩。
“出拳要稳,发力在腰,不是用胳膊的劲!”赵二虎握着一把长刀,亲自示范,刀光划过空气,发出“咻”的声响,“面对敌人,别慌,先护住自己的要害,再找机会反击,记住,你们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守护这片能让你们活下去的土地!”
流民青壮年们齐声应道,声音沙哑却有力,眼神里满是决绝。他们都是被灾荒逼得家破人亡的人,尝够了流离失所的苦,李家坪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必须守住,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退缩。
李望川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身影,眼底满是欣慰。这些人,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却有悍勇的性子,有活下去的执念,稍加指导,便是一股不可觑的力量。他走上前,从一名流民手里拿过一根木棍,示范着最简单的格挡技巧:“面对长矛,别硬扛,侧身避开,用木棍挑开矛尖,再朝着敌饶腿打去,打他们的薄弱环节,记住,我们兵力不足,要靠技巧,靠默契,靠不要命的狠劲,才能赢。”
流民们围了上来,认真看着李望川的动作,跟着模仿,虽然动作依旧生疏,却渐渐有了章法。李望川耐心指导,手把手教他们格挡、反击,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却依旧不肯停下——明日的仗,这些人或许就是守住工地的关键,多教他们一招,他们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工地就多一分守住的希望。
“总领,您歇会儿,俺来教他们。”赵二虎走上前,接过李望川手里的木棍,“您还要部署战事,别累坏了身子。”
李望川点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站在一旁看着。火把映着流民们的身影,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熟练,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悍勇,像是一群沉睡的猛兽,渐渐苏醒,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厮杀。
就在这时,李婉儿提着一个布包,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焦急:“总领,村仓里的粮食不够了,原本够撑一个月,现在加上流民,最多只能撑二十,而且麻布和草药也快用完了,明日打仗,伤药肯定不够用。”
李望川眉头微蹙,沉思片刻,沉声道:“粮食方面,让江南商队的王总管加急送一批过来,就我们愿意加价三成,先解燃眉之急;麻布和草药,让李石头带着工坊的人,连夜赶制麻布,墨尘道长知道附近山里有哪些草药能止血止痛,让他派徒弟带着流民里的老人,明日一早进山采摘,务必保障物资充足。”
“王总管那边我已经送信了,他连夜调运,明日中午就能送到。”李婉儿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望川,“这是五传来的情报,林虎的军队已经到了襄阳府郊,李嵩的军队也快到鹰嘴崖了,他们似乎察觉到我们收留了流民,林虎放话,明日要踏平工地,斩杀所有流民,抢光我们的粮食。”
李望川接过纸条,指尖用力,纸条被捏得皱巴巴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林虎想杀流民,抢粮食,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明日打仗,优先保护流民,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绝不能让他们受伤害。”
“总领放心,俺们已经在安置点周围挖了三道深壕,设置了尖刺陷阱,还准备了五十桶火油,只要林虎的人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赵二虎高声道,眼神里满是狠厉。
李望川点头,转头看向流民们,高声喊道:“乡亲们!林虎的军队明日就要来了,他们想踏平我们的工地,想杀了我们,想抢我们的粮食,想让我们再次流离失所!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流民们齐声嘶吼,声音震耳欲聋,火把被震得摇曳不止,眼底满是愤怒与决绝,“守住工地!守住李家坪!杀了林虎!杀了李嵩!”
“好!”李望川握紧拳头,声音铿锵有力,“明日打仗,愿意上战场的,跟着赵二虎统领,守住工地;不愿意上战场的,跟着赵老实,带着老人和孩子躲进地道,保护好自己!记住,李家坪是我们的家,平安路是我们的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打赢这场仗,就一定能活下去!”
“齐心协力!打赢仗!活下去!”流民们齐声嘶吼,声音里满是斗志,像是一团团火焰,在寒风里燃烧,驱散了乱世的绝望,点亮了活下去的希望。
夜色渐深,训练场上的嘶吼声渐渐平息,流民们各自回到帐篷休息,却依旧有人辗转难眠,睁着眼睛,看着帐篷顶的麻布,心里满是忐忑,却也带着一丝坚定——他们不再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有了家,有了依靠,他们必须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李望川依旧站在安置点的最高处,望着襄阳府的方向。夜色深沉,那里没有灯火,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杀气,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等着明日清晨,扑向李家坪。他握紧腰间的长刀,刀身冰凉,却透着一股热血——他知道,明日的仗,兵力悬殊,腹背受敌,胜算渺茫,可他不能退,也退不起,他身后是三千李家坪百姓,是两千流民,是他护民为本的初心,就算战死,也要守住这片土地,守住这些人。
“总领,您去歇会儿吧,明日还要打仗,您得养足精神。”苏凝霜披着一件披风,走到李望川身边,披风是她亲手织的,带着暖意,她轻轻披在李望川身上,语气里满是担忧,“您要是倒下了,我们怎么办,百姓们怎么办?”
李望川转头看向苏凝霜,她的脸上满是疲惫,眼底却满是坚定,像是一株在寒风里顽强生长的寒梅。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没事,放心吧。明日鹰嘴崖那边,就交给你和李锐了,李嵩的三千人虽然不如林虎的精锐,却也不容觑,你们一定要守住鹰嘴崖,不能让他们攻破,否则李家坪就会腹背受担”
“总领放心,我和李锐一定会守住鹰嘴崖,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会让李嵩的人踏进一步。”苏凝霜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决绝。她父亲被殉诬陷,家破人亡,是李望川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给了她报仇的可能,李家坪是她的家,她必须守住。
李望川点点头,抬头看向空,乌云渐渐散去,露出几颗稀疏的星光,微弱却明亮,像是在指引着方向。他深吸一口气,心里的凝重渐渐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乱世之中,护民不易,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次日清晨,刚蒙蒙亮,寒风更烈,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从襄阳府的方向漫了过来。安置点里,流民们早早起床,青壮年们拿着武器,跟着赵二虎在工地周围集合,眼神坚定,严阵以待;妇女们跟着赵云英,给前线的弟兄们送热粥和干粮;老人和孩子们则在赵老实的带领下,朝着地道口走去,准备躲进地道;墨尘道长带着医馆的人,在工地和鹰嘴崖的医棚里准备就绪,等着救治受赡弟兄;李婉儿骑着马,往返于村仓和前线之间,调运粮食和伤药,脚步匆匆,却有条不紊。
李望川站在工地的防御工事上,望着远方的官道。尘土飞扬,一支庞大的军队朝着这边赶来,旗帜鲜明,上面绣着“林”字,正是林虎带领的四千精锐禁军。他们身着黑色甲胄,手持长矛和盾牌,排列整齐,步伐沉稳,气势汹汹,像是一股黑色的洪水,朝着工地的方向席卷而来,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总领,林虎的军队来了!”赵二虎高声喊道,握紧了手里的开山斧,眼神锐利如鹰,“弟兄们,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护卫队队员和流民青壮年们齐声嘶吼,声音震耳欲聋,长矛斜指地面,盾牌叠成阵墙,连弩上弦待发,火油桶整齐地排列在防御工事上,一场惨烈的厮杀,即将爆发。
李望川握紧腰间的长刀,眼神冰冷如铁,眼底满是决绝。林虎的四千精锐禁军兵临城下,李嵩的三千人也在攻打鹰嘴崖,他腹背受敌,兵力悬殊,却没有丝毫退缩——他身后是他的家,是他要守护的人,就算拼上性命,他也要守住。
可就在这时,李锐的斥候骑着马,飞快地赶到工地,翻身下马,脸色惨白地道:“总领!不好了!鹰嘴崖那边,李嵩的军队里,有一支神秘的队伍,他们手里拿着诡异的武器,像是短矛,却能发射出去,威力极大,我们的弟兄们伤亡惨重,李锐统领让我来向您求援!”
神秘队伍?诡异的武器?
李望川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李嵩的军队里,都是普通的府兵,根本没有什么神秘队伍,更没有诡异的武器,这一定是太子派来的援军里,隐藏的力量!太子为了铲除他,竟然动用了如此隐秘的杀器,看来,这场仗,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鹰嘴崖是李家坪的门户,若是被攻破,他和工地的弟兄们、流民们,就会被前后夹击,彻底陷入绝境;可若是他派兵支援鹰嘴崖,工地的防御就会空虚,林虎的四千精锐禁军就会趁机攻破工地,伤害流民,平安路也会被毁掉。
救鹰嘴崖,还是守工地?
李望川站在防御工事上,看着远处逼近的林虎军队,又想起鹰嘴崖那边伤亡惨重的弟兄们,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他的时间不多了,林虎的军队越来越近,很快就会抵达工地,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只是,他该如何抉择?是救鹰嘴崖,还是守工地?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都可能让李家坪陷入毁灭的深渊。
李望川握紧长刀,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挣扎与决绝——他是李家坪的总领,是百姓们的希望,他不能让任何一方被攻破,不能让任何一个百姓受伤害,就算拼上所有,他也要守住鹰嘴崖,守住工地,守住他护民安邦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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