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之约前的两日,裴若舒并未闲着。
她深知,若想在晏寒征面前拥有对话的资本,仅凭“不寻常”的印象远远不够,她需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同时,她也需在父亲裴承安面前,进一步巩固自己“福星”、“聪慧”的形象,攥紧在府中的话语权。
这日晚膳后,裴承安难得有闲,来到听雨轩考校裴若舒的功课。
闲谈间,裴承安揉着眉心叹道:“如今这差事是越发难办了。
今日廷议,只为着南边漕运押运使手下一个无足轻重的副职缺,几位大人便争得面红耳赤,实在有失体统。”
裴若舒心中一动,漕运!
这正是她意图用来接近晏寒征的切入点!
她隐约记得,前世这个副职之争,最后因其中一位候选人家中陡然爆出丑闻而平息,而最终上位的,似乎是晏寒征安插的一枚暗棋。
她不动声色地为父亲斟上一杯热茶,故作真好奇地问道:“父亲何必为慈事烦心?不过一个副职而已,哪位大人推荐的人选,用着不都是一样?”
裴承安摇头苦笑:“你呀,还是年纪,不懂这里面的关窍。这位置虽低,却掌管着漕粮验收的实权,油水颇丰。吏部张侍郎想推举他的一个远房侄儿,其为人精明干练;王御史则举荐一位寒门进士,称其清正廉明。双方争执不下,为父夹在中间,实在是愁煞人也。”
裴若舒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道:“父亲这么一,女儿倒想起前两日听外祖母身边的周嬷嬷起一桩趣闻,也不知是真是假。是东城有户姓钱的人家,儿子很是不成器,前几日在赌坊与人争执,竟失手将人打伤了,闹到了京兆尹衙门,最后还是家里花了大把银子才将事情压下去。周嬷嬷还,那户人家仿佛与吏部某位大人还有些沾亲带故呢,真是丢死个人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件市井八卦,甚至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雀跃。
裴承安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霍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姓钱?赌坊伤人?东城?舒儿,你可听真切了?那户人家果真与张侍郎有关?”
裴若舒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似的,怯生生道:“女儿……女儿也只是听嬷嬷随口一提,记不真切了,许是听错了,或是重名的人家也未可知。父亲您千万别当真……”
她越是表现得不确定,裴承安心中越是惊涛骇浪。
张侍郎那位极力推荐的远房侄儿,正是姓钱,家住东城,且素日里便有游手好闲之名!
若此事当真,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捅出来,莫张侍郎颜面扫地,他推荐的人选也绝无可能再上任!
这已非简单的人选之争,而是涉及派系脸面的博弈!
裴承安的心脏砰砰直跳,看向女儿的眼神彻底变了。
上一次是“眉眼带煞”,这一次是“无心之言”,却次次都切中要害!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难道他这个女儿,当真有些非同寻常的“灵性”?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放缓了语气,柔声问道:“舒儿,此事……你还同旁人提起过吗?”
“没有呀,”裴若舒乖巧地摇头,一脸纯真无邪,“方才听父亲起吏部几位大人争执,才突然想起来的。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不重要。”裴承安连忙摆手,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他看着女儿那张尚且稚嫩、不谙世事的面庞,一时间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与……敬畏。
他郑重叮嘱道:“舒儿,往后若是再听到类似的闲谈,定要最先告知为父,尤其是关乎朝中各位大饶,可记住了?”
“女儿记下了。”裴若舒垂眸应道,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目的达到了。
她成功地将关键信息,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传递给了父亲。
而另一边,望江楼之约前,京城还有一场更为重要的长公主府菊花宴。
长公主乃圣上胞妹,地位尊崇,这场宴会更能彰显各家女眷的地位与影响力。
叶清菡被变相禁足在听竹轩多日,心急如焚,亟需借此盛会扭转劣势,重新吸引裴承安乃至更高层权贵的注意。
她精心准备了失传已久的古曲《秋鸿》,意图一鸣惊人。
裴若舒自然洞悉叶清菡的心思,她决定顺势而为,为叶清菡搭好这个“戏台”,看她如何表演,再寻机反击。
她本不欲在此刻过于惹眼,但母亲沈兰芝希望她多出去散心,长公主府的帖子亦不可推辞,她便决定低调赴宴,静观其变。
长公主府花园内,秋菊傲霜,繁盛似锦,宾客云集,衣香鬓影。
叶清菡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虽颜色素雅,但用料和绣工皆是不凡,衬得她身姿窈窕,楚楚动人。
她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只簪一支通透的白玉簪,更显其清丽脱俗。
她乖巧地跟在沈兰芝身后,举止得体,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在场的夫人公子,尤其留意几位皇子侧妃及与二皇子交好之家眷的方向,心中暗自盘算。
裴若舒则选了个僻静角落坐下,与几位性情温和的贵女轻声交谈,赏花品茶,神色闲适,仿佛真的只是来享受这秋日盛宴。
宴会至酣处,长公主笑着提议以菊为题,让在座的年轻姐们各展才情。
诸位贵女或吟诵前人咏菊名篇,或自创诗,大多局限于描绘菊之色、秋之景,并无太多新意。
叶清菡看准时机,袅袅起身,向长公主及诸位夫人盈盈一拜,柔声道:“长公主殿下,各位夫人,清菡不才,愿弹奏一曲《秋鸿》,为这菊宴助兴,亦借秋鸿之志,略表孤鸟离群,心向暖阳之思。”
她将曲名与自身处境巧妙关联,姿态放得极低,更易引人心生怜惜与好奇。
长公主微微颔首,允了她的请求。
叶清菡端坐于琴前,指尖拨动琴弦,《秋鸿》曲调苍凉孤远,她将指法技巧与情感抒发结合得恰到好处,将一个“孤女”的哀婉与坚韧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满座皆静,随即爆发出阵阵赞叹。
沈兰芝听着,眼中既有对叶清菡才情的欣赏,又有裴若舒此前提醒后留下的那一丝难以抹去的警惕,心情复杂。
叶清菡起身,谦卑地低下头,余光却迅速扫过众人,见几位皇子侧妃微微点头,与二皇子妃交好的几位夫人亦露出赞赏之色,心中暗自得意。
她此举,不仅展露了才华,更是在向二皇子一派传递信号。
场中一时无人再主动献艺,气氛似乎被叶清菡的琴音所摄,又或是觉得难以超越。
这时,一位与二皇子妃关系密切的夫人,将目光投向安静坐在角落的裴若舒,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早就听闻裴侍郎家的千金才情不凡,今日怎地如此安静?可是觉得我们的诗词曲赋太过浅薄,入不了裴姐的眼?”
此言一出,顿时将裴若舒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明摆着是挑衅,意图将她架在火上烤。
裴若舒心中冷笑,知道这定是叶清菡或其背后之人指使。
她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地行礼道:“夫人过奖了。若舒才疏学浅,岂敢妄加评议?只是见这满园秋菊,傲霜耐寒,生机勃勃,一时看得入神,有所感触罢了。”
长公主闻言,倒是来了兴趣:“哦?裴姐有何感触?不妨出来让大家听听。”
裴若舒步履从容地走到一株名贵的“十丈珠帘”前,静静观赏片刻,而后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清越朗澈,清晰地吟诵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诗句一出,满园寂静!
前两句写菊花在凛冽秋风中独立,蕊寒香冷,连蝴蝶都难以亲近,既像是写菊,又暗含自身处境;后两句却气势陡转,抒发宏愿。
他年我若成为司春之神青帝,定要让这菊花与桃花一同在春绽放!
这是何等的狂傲与魄力!是不甘于命运摆布、誓要扭转乾坤的宣言!
在场之人无不听出了诗句中的深意与志向。
相比之下,叶清菡那曲诉尽孤苦哀婉的《秋鸿》,顿时显得格局狭,只顾沉溺于自身悲情。
长公主眸中精光一闪,首次正眼仔细打量裴若舒,击掌赞道:“好!好一个‘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裴姐此诗,有丘壑,有志向,不流于俗!今日咏菊,当以此诗为冠!”
有长公主定调,满场的赞叹与探究目光瞬间聚焦于裴若舒身上。
叶清菡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苦心营造的氛围,精心准备的表演,竟全然成了裴若舒的陪衬!
裴若舒谦逊地欠身:“殿下过誉了,若舒不过是偶有所感,随口胡诌,当不得真。”她回到座位,神色依旧平静,唯有她自己知道,这诗句中蕴含着她两世的不甘与愤懑,是她向不公命运吹响的反攻号角。
而这一切,很快便传到了平津王府的书房。
晏寒征看着手下呈上的诗稿,指尖轻轻点着“他年我若为青帝”几字,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感兴趣”的光芒,低声自语:“裴若舒……你还想让哪些‘桃花’,开在你的‘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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