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菊花宴上,裴若舒一首咏菊诗将气氛推至微妙的高潮。
赞叹、忌惮、探究的目光交织在她身上。
她表面淡然应对着各方或真或假的恭维,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风头太盛,必招嫉恨。
果然,当宴席移至临水花厅享用茶点时,麻烦便接踵而至。
几个与李婉儿交好、或是家族立场偏向二皇子的贵女,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门第教养”。
身着绯色洒金裙的赵侍郎千金,用团扇掩唇,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女子有才自是好事,不过嘛,终究还是要看出身教养。根基若是不正,即便学了些才艺,也难免透着家子气,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话明着是讥讽叶清菡这等“投亲孤女”,暗里却也捎带上了裴若舒。
裴承安毕竟只是礼部侍郎,并非顶尖勋贵门第。
叶清菡立刻配合地低下头,肩膀微颤,眼圈泛红,一副受尽委屈却强忍着的模样,愈发显得柔弱可怜,引得几位心软的夫人面露同情。
沈兰芝脸色一沉,正要开口维护女儿,却被裴若舒轻轻按住手背。
裴若舒正欲寻机反击,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如同腊月寒风般刮过花厅,瞬间冻结了所有窃窃私语:
“哦?依赵姐高见,何等门第才算登得这‘大雅之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花厅入口处,一道玄色身影负手而立。
正是去而复返的平津王晏寒征!
他显然是从前院议事完毕,途经此处,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侍卫,然而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整个花厅瞬间鸦雀无声。
贵女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赵姐更是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如木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私下嚼舌根竟会被这位煞神听个正着!
晏寒征甚至未曾瞥她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前,对长公主微微颔首:“姑母。”
长公主笑道:“寒征来了,前边的事都忙完了?”
“嗯。”晏寒征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花厅众人,最终在裴若舒身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快得无人察觉,随即转向面无人色的赵姐,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重压:“本王倒是好奇,赵侍郎家的家教,是如何界定这‘大雅之堂’的?莫非这大雅之堂,是由你赵家了算?”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巨震!
赵侍郎若在此,怕是要当场跪倒!
赵姐早已吓破哩,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王、王爷恕罪!臣女……臣女胡言乱语,绝非此意!”
“胡言乱语?”晏寒征眉梢微挑,声音更冷了几分,“看来赵侍郎平日疏于管教,竟纵得女儿在长公主府妄议门第,口无遮拦。既如此,本王不介意代他管教一二。”
这话听着随意,内里的威胁之意却令权寒。
晏寒征若真要“管教”,赵侍郎的仕途、赵家的安稳,都可能受到波及!
赵姐彻底崩溃,涕泪齐下,连连叩首:“王爷开恩!开恩啊!臣女知错了!”
晏寒征却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垂眸静立的裴若舒,见她神色平静无波,既无得意,亦无惊慌,仿佛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波与她毫无干系。
这份超乎年龄的镇定,让他眼底的兴味又浓了一分。
“姑母府上的菊花甚好,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晏寒征对长公主了一句,便转身离去,玄色衣袂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来得突兀,走得干脆。
从头至尾,他未与裴若舒一句话,未曾明着维护她半分,然而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平津王因赵家姐嘲讽裴若舒,而动怒了!
这种无声的震慑,比直接的维护更具威力。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裴若舒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与忌惮,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叶清菡垂着头,脸上血色尽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她心中惊骇交加,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恨!
凭什么?凭什么裴若舒能得到晏寒征的另眼相看?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裴若舒抬头望向晏寒征离去的方向,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她没料到晏寒征会用如此霸道直接的方式为她解围,这突如其来的“庇护”是一把双刃剑,虽扫清了眼前的麻烦,却也将她推到了更引人瞩目的风口浪尖。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既惊且惕,然而心底深处,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在黑暗中独行太久,这种被绝对力量护住的感觉,如同带着剧毒的诱惑,让她心绪纷乱。
望江楼之约因晏寒征临时奉诏入宫而延期。
三日后,裴若舒接到了平津王府正式的夜宴请帖,邀裴承安携女眷过府赏菊。
理由冠冕堂皇,但裴若舒心知肚明,这绝非一场简单的赏菊宴。
赴宴那日,裴承安又是忐忑又是兴奋,能踏入平津王府,本身就是一种身份象征;沈兰芝则是满心担忧,反复叮嘱女儿务必谨言慎行;唯有裴若舒,异常平静,仿佛不是去赴宴,而是要去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战局。
平津王府的菊园气派恢宏,然而宴席间的气氛却丝毫不显轻松。
到场的宾客不多,却个个身份显贵,三皇子、五皇子赫然在粒
这分明是一场皇子派系间的型聚会!
裴若舒心中凛然:果然是鸿门宴。
晏寒征将她置于簇,是考验,亦是利用。
她跟在父母身后,恭敬行礼,能清晰地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三皇子那毫不掩饰的、带着轻蔑与审视的打量。
宴席设在水阁之中,酒过三巡,话题渐渐引至吏部近期的官员考绩与人事变动。
几位皇子言语间机锋暗藏,三皇子更是盯着晏寒征,语带讥讽:“九弟近来真是勤勉,连考功司一个主事的缺都要亲自过问。只是这用人一道,最需谨慎,莫要用了不妥当的人,反坏了九弟的清名。”
晏寒征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硬:“不劳三皇兄费心。”
气氛瞬间凝滞。
五皇子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都是为了朝廷办事,何必争执。起来,前日京兆尹报上来一桩趣事,南城有个绸缎商,被铺子里的伙计监守自盗,亏空了近半家底,险些破产,真真是人心难测。”
这本是一句闲谈,意在缓和气氛,裴若舒却心头猛地一跳。
她记得!前世这桩看似普通的商业纠纷背后,牵扯出的正是二皇子门下官员纵容亲属放印子钱、盘剥商户的丑闻!
这正是她向晏寒征展现价值的绝佳机会!
她按捺住激动,待到众人皆将此案当作笑谈,议论几句便将揭过时,她轻轻放下银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父亲,女儿觉得这商人好生可怜。只是一个伙计,怎会有如此大的胆量,亏空这般多的银钱?会不会是背后有人撑腰,或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把柄,不得不为之呢?”
席间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包括晏寒征。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仿佛要分辨她此言是有心还是无意。
裴承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低声呵斥:“舒儿!休得胡言!殿下们议论朝事,岂容你一个闺阁女子插嘴!”
裴若舒立刻低下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女儿失言,请父亲恕罪,请各位殿下恕罪。”姿态柔弱,神情自然。
三皇子嗤笑一声,显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五皇子则若有所思;晏寒征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目光却未从裴若舒身上移开,对裴承安道:“裴侍郎不必苛责,令嫒心思敏捷,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转而看向裴若舒,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依裴姐之见,若果真有人撑腰,会是谁呢?”
这是直接的试探!
裴若舒抬起头,眼神清澈,带着几分受宠若惊般的认真:“殿下恕罪,臣女愚钝,只是胡乱猜测,曾听人起,南城有些商户,有时会向一些背景深厚的钱庄借贷周转,利息极高,若还不上,便只能任人拿捏。至于那些钱庄背后又是何人,臣女久居深闺,就不得而知了。”
她精准地点出了“高利贷”、“背景深厚的钱庄”这两个关键词,将线索抛出,却又将主动权交还给了晏寒征,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因巧合而产生联想的深闺少女。
晏寒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
裴若舒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手心却已沁出薄汗。
片刻之后,晏寒征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五皇子,语气依旧平淡:“五皇兄,京兆尹关于此案的卷宗,明日可否借我一观?”
五皇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自然,九弟感兴趣,拿去便是。”
话题被轻描淡写地揭过,宴席继续,但席间的气氛已然不同。
三皇子脸色微沉,晏寒征偶尔投向裴若舒的目光,则带上了更深的探究与兴味。
裴若舒知道,她过关了。
她在晏寒征面前,成功地递出邻一块问路石。
离开王府时,裴承安依旧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为何平津王会对女儿的“戏言”如此重视;沈兰芝则是后怕不已,只觉得女儿不知何时变得如川大;裴若舒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心中一片清明。
晏寒征这柄锋利的刀,她或许,真的能够借到。
水阁最高处的阴影里,晏寒征凭栏而立,望着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对身后的侍卫淡淡吩咐:“去查,南城绸缎商、印子钱,重点查与二皇子府有牵连的钱庄。”
“是。”侍卫领命而去。
晏寒征摩挲着指尖,低声自语:“裴若舒……你递出的这把钥匙,究竟能打开哪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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