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因为幻觉，也不是因为风。他的指尖还捏着那撮混了血的泥土，掌心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心里钻。
耳边的声音还在。
“哥哥！”
这回他听清了。
不是梦，也不是海浪打在石头上的回音。是人声，带着喘息，带着哭腔，从不远处传来。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身体像被压在海底深处，动一下都费劲。但他知道是谁来了。
气息熟悉，脚步轻，总是走两步停一下，像怕惊扰谁似的。
宋茜。
她回来了。
水声轻轻拍打着阵法边缘，第四波海啸留下的余波还在荡漾，但已经不再狂暴。空阴沉，云层低垂，却没有再落雨。
三步外，脚步停住。
叶辰能感觉到她在看他，在犹豫要不要靠近。
他没话，也没动。可他知道，她需要一个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呼吸的变化。
她终于走上前。
下一秒，一股力道从背后袭来——不是攻击，是拥抱。她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背上，双手紧紧环住，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哥哥……你还活着，太好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一句话断成三截，眼泪直接落在他湿透的衣服上。
叶辰身子一震。
他没挣开，也没有立刻安慰。只是慢慢抬起手，轻轻覆在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
她的手冰凉，指尖微微发颤。
“是我连累你担心了。”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宋茜摇头，脸埋在他背里，哽咽着：“我不怕担心……我只是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像是要把情绪压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有姐姐……我也不是要什么回报……我只求能像现在这样，叫你一声兄长，陪在你身边就好。”
她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抠出来的。没有怨，没有争，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坚持。
叶辰沉默了很久。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腥味，吹得阵旗哗啦作响。断裂的旗杆上挂着一条布条，颜色褪得差不多了，只能看出原本是浅粉色。
他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很轻，像哄孩。
“好。”他，“只要你愿意，我这个兄长就一直在。我会护你周全，一如护着家人。”
这句话完，宋茜的身体明显松了下来。她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她哭了。
不是声啜泣，是压抑太久后的彻底释放。她把脸贴在他背上，任由泪水浸湿他的衣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叶辰没动。
他知道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他也知道，她不会再往前一步。她选择徒“妹妹”的位置，用最安全的方式留在他身边。
这份情，深得让人心疼，也克制得让人心酸。
他只能任她抱着，任她哭，一只手始终搭在她手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时候哄妹妹睡觉那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
哭声渐渐变，最后只剩下偶尔的抽气。她的手臂还是环着他，但力气弱了许多。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松开了手。
叶辰感觉背后的重量消失了。他依旧坐着，背靠着那根断裂的旗杆，手里还握着那团泥土。
宋茜绕到他面前蹲下，眼睛红肿，脸上全是泪痕。她没话，只是伸手替他整理了湿透的衣领，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巾，垫在他背下。
“别着凉。”她低声。
叶辰看了她一眼，点零头。
她没笑，也没再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走到阵法边缘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远。
她望着远处的海面，风吹起她的发丝，她也没去理。整个人安静下来，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叶辰闭上眼，开始调息。
体内的经脉像是被火烧过，灵力断断续续，但比之前稳了一些。护心丹躺在他怀里，温度很低，几乎没有动静。
他试着运转一丝灵力，刚到胸口就卡住，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他皱了皱眉，没继续强撑。
宋茜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别勉强。”她。
“嗯。”他应了一声，没睁眼。
风又大了些，吹得阵法残存的符纸哗哗响。海面平静，浪头退去，露出底下碎裂的阵纹。那些符文曾经泛着粉光，现在只剩灰白，像是被洗掉的颜色。
宋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还没好全。她动了动手指，有点麻。
她想起刚才那一抱，心跳到现在都没完全平复。她知道自己不该抱那么久，可她控制不住。她怕这次放开，下次就没机会了。
但她也知道，叶辰的回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求名分，不求回应。只要还能叫他一声“哥哥”，还能站在他身后，就够了。
她抬头看了看。
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缕微光，照在阵法中心。叶辰的脸被光影分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她忽然想伸手碰一下那道光。
但她没动。
她只是坐得更直了些，盯着那束光，直到它慢慢消失。
叶辰的气息比刚才稳了。
他还在调息，呼吸变得绵长。手中的泥土没松开，反而攥得更紧。袖子里的桃花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落在他膝边，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宋茜看见了。
她没捡，也没话。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开始检查自己裙角的破损。那里少了一块布，是之前撕下来引鲨群用的。她摸了摸缺口，手指停在那里。
远处，白仙鹤掠过海面，翅膀划出一道弧线，朝桃林方向飞去。
阵法内，一片安静。
只有风吹布条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数着时间。
宋茜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叶辰没睁眼，声音低低的：“记得。你在药园门口摔了一跤，手里那包药撒了一地。”
宋茜笑了下：“你帮我捡起来，还我走路不看路。”
“你确实不看路。”
“那你干嘛还帮我捡？”
“顺手。”
“骗人。”她声，“你明明多看了我两眼。”
叶辰没反驳。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宋茜也不再问。
她站起身，走到阵法边缘，捡起一根断掉的旗杆，插进裂缝里，试图固定一下摇晃的布条。
风太大，布条刚挂上去就被吹歪了。
她试了两次，没成功。
第三次，她踮起脚，一手扶着旗杆，一手去拉布条。
就在她快要够到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叶辰听见动静，猛地睁眼。
他看到她单脚站着，另一只脚踩在碎石上，身子歪了一下，但很快站稳了。
他松了口气。
宋茜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事，就是地太滑。”
她重新把布条系好，这次绑得结实了些。
风吹过来，布条终于不再乱甩，而是稳稳地飘着。
她站在那儿看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回来，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她问。
“随时都可以。”他。
她点点头，坐下了。
两人又静了下来。
太阳藏在云后，光线昏暗。叶辰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宋茜坐在阵法边缘，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他身上，没再移开。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抬起手，轻轻拨了一下。
然后，她慢慢靠在了身后的石块上，闭上眼。
像是睡着了。
又像只是在等。
等风停，等晴，等他睁开眼再一句话。
叶辰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没睁眼，也没出声。
但他知道，她还在。
而他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宋茜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一滴泪从眼角滑出，顺着脸颊往下，在下巴处停住，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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