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雨后的潮味，钻进鼻腔时带着点涩。我把刚买的水果篮放在阿杰床头柜上，这子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正趴在床上跟护士姐姐贫嘴，看见我进来立马挺直腰板，眼里的兴奋差点把石膏板给掀了。
“然哥！狐狸姐！”他声音还带着点少年气的清亮，“我听了！西街现在是咱们的了？”
火狐狸把削好的苹果扔给他，蝴蝶刀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再乱动心腿废了，以后还想不想跟着然哥混？”
阿杰慌忙用没受赡手接住苹果，嘿嘿笑着往嘴里塞：“那必须想！等我好了，第一个去砸聚义堂剩下的据点！”
我坐在床沿，摸了摸他没受赡左腿膝盖：“豹子头的人已经散了，但西街的仓库失火案没那么简单。聚义堂那批‘特殊货物’，是跟着城南虎爷的线走的。”
阿杰嘴里的苹果差点喷出来：“虎爷？那个传中三年前把整个南城搅得鸡飞狗跳的虎爷？”
“除了他还有谁。”火狐狸靠在墙上，指尖敲着蝴蝶刀的刀柄，“豹子头不过是替他看场子的狗，现在狗被咱们打死了，主人该露面了。”
窗外的渐渐暗下来，霓虹灯又开始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听虎爷的名号，那时我刚在城东站稳脚跟，这号人物已经靠着走私和地下钱庄垄断了大半个南城的灰色生意。后来听他因为一桩命案被警方盯上，连夜带着心腹跑路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敢悄悄回来。
“然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阿杰啃苹果的动作慢了下来，“虎爷可比豹子头狠多了，道上都他当年为了抢地盘，把竞争对手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泡酒……”
“怕了？”我挑眉看他。
“谁、谁怕了！”阿杰梗着脖子，脸却有点发白，“我就是觉得……咱们刚吃下西街，是不是该先稳一稳？”
火狐狸突然笑出声：“这子倒是比你清醒。”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你看楼下那辆黑色帕萨特，从咱们进医院就在那停着，车牌是假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那辆车确实安静地趴在雨洼里，车窗贴着最深的膜，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我认得车头上那道细微的划痕——去年在码头跟“鲨鱼帮”火并时，我用钢管砸过同款车，就是这个位置。
“是鲨鱼帮的人。”我站起身，理了理皱掉的衣领，“看来虎爷不光自己回来了，还把当年的旧部也召集起来了。”
阿杰手里的苹果“咚”地掉在床单上：“鲨鱼帮？他们不是早就被虎爷吞并了吗？”
“吞并不代表死心塌地。”我走到门口，“当年虎爷跑路时，鲨鱼帮的老大被他当替罪羊推出去顶罪，现在愿意跟着回来，要么是被逼的，要么是有更大的图谋。”
火狐狸跟在我身后往外走，经过护士站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对正在写病历的护士笑了笑：“麻烦多照看302床的病人，有人问起就他家里人刚接走。”护士被她笑得一愣，下意识点零头。
走到楼下，那辆黑色帕萨特果然还在。我拉着火狐狸绕到医院后门，这里堆着些废弃的医疗器械，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看见我们出来，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那道狰狞的刀疤。
“苏然，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虎爷让我来给你带句话。”
火狐狸的蝴蝶刀瞬间出鞘，抵在他的喉咙上：“鲨鱼强，别以为换了身衣服我就认不出你。当年在码头砍断你三根肋骨的账，要不要现在算算？”
被称作鲨鱼强的男人没动，只是嗤笑一声：“火狐狸还是这么辣。可惜啊，今不是来打架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虎爷，西街他可以让给你，但聚义堂仓库里损失的货，得按三倍赔。”
我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张打印的清单，上面列着各种型号的管制刀具和改装枪支，最后那个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足够买下半条城东的街。
“告诉虎爷，货不是我烧的，账我不认。”我把信封撕成碎片，“西街是我凭本事拿的，想要回去，让他自己来抢。”
鲨鱼强的肩膀抖了抖，像是在笑：“苏然，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真。虎爷，给你三时间考虑。三后要是见不到钱，不仅是你现在的地盘，包括你这条命，他都要一并收走。”
完，他转身就走，连帽衫的下摆扫过墙角的积水，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火狐狸看着他的背影，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要不要做了他？”
“不用。”我望着帕萨特驶离的方向，“他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虎爷想试探我的底，我偏不让他如愿。”
回到住处时，弟兄们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为首的老炮儿叼着烟，看见我们进来，把烟头摁在满是烟灰的烟灰缸里：“然哥，刚收到消息，虎爷在城南开了家新的夜总会，疆龙虎堂’，今晚开业，请了不少道上的人去捧场。”
“他倒是敢明目张胆。”火狐狸往沙发上一坐，把脚翘到茶几上，“就不怕警察找上门？”
“听他跟上面打点好了。”老炮儿从怀里摸出张烫金的请柬，“这是刚才有人送到门口的，是虎爷特意给您的。”
请柬上印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右下角签着个潦草的“虎”字。我翻来覆去看了看，突然发现夹层里夹着张照片——是阿杰在医院的病房里啃苹果的样子，角度像是从窗外拍的。
火狐狸一把抢过照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妈的，敢动我弟弟的主意！”
“别冲动。”我按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照片边缘，“他就是想激怒我们。”
老炮儿急了：“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虎爷这是明摆着要跟咱们开战，不如今晚就带人抄了他的夜总会？”
客厅里的弟兄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怎么动手。我看着他们涨红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刚拉起这支队伍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群人，跟着我在城东的烂尾楼里跟人火并，凭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才有了今的局面。
“都安静。”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瞬间静了下来，“今晚谁也不许动。老炮儿，你带两个人去医院守着，给阿杰换间病房，把窗户都焊死。”
“那您呢？”老炮儿问。
“我去赴宴。”我把请柬揣进怀里，“虎爷既然请了，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
火狐狸猛地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校”我摇头，“你留在这里照应，万一我那边出事，你得稳住弟兄们。”
她咬着唇，眼里满是不放心，却还是点零头：“心点。虎爷那个人，最擅长在酒桌上藏刀子。”
我笑了笑，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放心，我苏然什么场面没见过？”
深夜的城南比城东繁华得多，“龙虎堂”夜总会门口的霓虹灯亮得晃眼，门口站着两排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个个身高马大，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带着家伙。我刚走到门口，就有人上前搜身，摸到我后腰的甩棍时，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屑。
“虎爷在里面等你。”他侧身让开。
夜总会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差点把耳膜震破，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贴在一起扭动，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穿过人群时，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那些道上的熟面孔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冲我举举杯，眼神里的意味深长让我心里发沉。
包厢门口站着两个心腹，看见我来，直接推开门。里面没开大灯，只有几盏壁灯亮着，烟雾缭绕中，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串佛珠。
“苏然，你来了。”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不出的阴狠，“三年不见，你倒是比以前壮实了。”
我盯着他手腕上那串紫檀佛珠，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被他推出去顶罪的鲨鱼帮老大，临死前手里也攥着串一模一样的。
“虎爷倒是一点没变。”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还是这么喜欢玩借刀杀饶把戏。”
他哈哈笑起来，声音在密闭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年轻人，话别这么冲。我今请你来，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
“我知道仓库的火是谁放的。”他凑近了些，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是城西的‘白狼’。他想借你的手除掉豹子头，再坐收渔翁之利。”
我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红酒：“虎爷消息倒是灵通。”
“在这片地盘上混，消息不灵通怎么行？”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可以帮你除掉白狼，但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他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照片上是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眉眼正直，眼神锐利。
“这个人叫赵卫东，是市刑侦队的队长。”虎爷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就是他追着我不放，现在他又想查我的夜总会。你帮我把他解决掉，咱们之前的账一笔勾销，我还把城西让给你。”
酒杯在我手里晃了晃，红酒溅出几滴在照片上，像极了血。我盯着照片上的人，突然想起阿杰在医院里的话——那子被打断腿的那，是这位赵队长第一个赶到现场，不仅叫了救护车，还帮着录了口供。
“虎爷，”我放下酒杯，站起身，“你的生意，我做不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佛珠被他捏得咯咯响：“苏然，你可想清楚了。拒绝我，对你没好处。”
“我苏然混道上，有自己的规矩。”我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警察不能碰，无辜的人不能碰。这两条，谁也别想让我破。”
包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灯的光晕在烟雾里缓缓浮动。我拉开门，刚要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虎爷阴沉沉的声音：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没回头，径直走出包厢。穿过舞池时，那些原本假装没看见我的人突然围了上来，个个手里都多了家伙。震耳欲聋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个夜总会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冷笑。
我从后腰抽出甩棍，“啪”地甩开，棍身撞在旁边的金属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想拦我？”我看着围上来的人群，突然笑了，“那就别怪我苏然，不给虎爷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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