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乍亮,雨后的空气带着一丝洗刷过的清新,微凉的晨风拂过窗台,携来泥土与青草的气息。然而这清冽之中,却悄然混入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味——像是铁锈在潮湿中缓慢溃烂,又似旧书页在阴暗角落霉变,隐隐从城市深处蔓延而来。
市立医院的加护病房里,陈凡是被左手背上一阵细微酥麻惊醒的。那感觉如同蚁足轻爬,又像电流游走,不痛,却深入骨髓。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昨夜灼烧般的城隍印记已彻底隐没,皮肤温润如常,仿佛昨夜槐树下撕裂地底、血祭招魂的一切,只是一场浸满泥水的噩梦。
可他的脑海仍被碎片割裂:一闪而逝的古旧街道上,青石板泛着湿漉漉的幽光;哭泣的孩童鬼影蜷缩在墙角,声音细弱如针尖刮过玻璃;锈迹斑斑的铁链拖行于虚空,发出“咔…嗒…咔…”的顿挫回响,每一声都震得识海发颤。这些零星的地府残讯,宛如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雪花,一闪即逝,却在他灵魂深处烙下无法磨灭的印痕。
他咬牙撑起身子,全身肌肉如被重锤碾压过般酸痛,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阳寿借道的代价,哪怕有数十道残魂善意回流抵消大半,那种被抽空灵魂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绕在心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钝痛。
床头手机嗡嗡震动,打破了病房的寂静。是苏晚萤。
“陈凡,你醒了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压抑不住的焦急,话音微微发颤,“你立刻来一趟市立医院……太平间出事了。”
“又有人被吸魂了?”陈凡的心猛地一沉。
“不,更诡异。”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过去三,八名已被宣布临床死亡、家属签了放弃治疗的病人……他们的尸体,从太平间里不翼而飞了。”
“偷尸?为了什么?”
“不是偷。”苏晚萤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恐惧,“监控显示,他们是……自己走出去的。每到凌晨两点整,他们会像听到上课铃一样,整齐划一地坐起来,动作僵硬但协调,走出太平间,然后消失在监控死角。我调了其中一具尸体离开前的脑电波记录——完全是一条直线,没有丝毫生命迹象。但他们肌肉的运动模式……法医组分析后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他们在用身体,像是在抄写什么东西。”
陈凡眉头紧锁,正欲追问,病房内忽然一静。
阳光洒在窗台上,白原本蜷成毛团晒太阳的身影骤然绷直。它弓起脊背,绒毛炸起如针,喉咙里滚出低沉呜咽,爪子急切地抓挠着玻璃,发出“嚓嚓”的刺耳声。那双杏核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东南方向,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几乎同时,陈凡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腥气——那是阴气初绽时特有的铁锈味,冷而锐利,如针扎进鼻腔。这气息,与昨夜槐树下的裂隙如出一辙。
半时后,陈凡赶到昨夜那条旧巷。
老更夫蹲在被撬开的井盖旁,手里握着一根系着铜钱的红绳,缓缓垂入幽深黑暗。铜钱下沉时轻轻晃动,在井壁投下摇曳的影,像一只窥视人间的眼睛。
“前辈。”陈凡恭敬开口。
老更夫未回头,只盯着红绳末端铜钱的微震,沙哑道:“百年前,这座城分东南西北四区,每区都有一座城隍庙坐镇,香火鼎盛,阴阳自衡。活人求心安,死者有归处,井水不犯河水。”
他缓缓收回红绳,铜钱表面竟凝结了一层薄薄黑霜,触之冰寒刺骨,指尖传来细微的灼痛感,仿佛沾上了某种禁忌之物。
“如今庙塌了,神也隐了,香火断了百年,规矩自然就没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不愿转世的‘老古董’,还在凭着记忆守夜。可这夜,越来越难守了。”
他终于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魂魄:“没了规矩,谁都能拿支笔当判官,谁都能划块地当阴司。你那血赦之伞,能镇住一处饥魄,镇得住这正在遍地开花的百处歪理吗?”
白适时叫了一声,前爪在地上划出七个歪歪扭扭的叉。陈凡蹲下身,指尖轻抚那七道痕迹:“你……能看到它们的形状?”
白低叫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这是它唯一能表达“我看得到”的方式。曾经身为谛听一族,哪怕只剩一丝血脉,也仍能窥见阴阳交错的轮廓。
老更夫望着那七叉,长叹一声:“真正的巡使,职责不是救一人一地,而是要让这底下的亡者,都有处可归,有道可循。”
黄昏时分,陈凡依白指引,潜入废弃多年的第七中学。
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哨音,教学楼空荡死寂,唯有尘埃在斜照的夕光中缓缓浮游。阴气的源头直指地下室。
推开沉重铁门,一股混杂着粉笔灰与陈腐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干涩呛鼻,舌尖甚至能尝到一丝苦涩的金属味。地板冰冷,脚步落下无声,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了声响。
室内,数十张课桌拼成简陋审判台,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密密麻麻写着《转世积分制》草案,字迹工整却透着执念的偏执:“默写课文+10分”、“打扫卫生+5分”、“不哭闹+3分”……角落堆着十几个用作业本和校服扎成的纸人,关节处缠着红绳,表情呆滞,眼眶空洞,宛如列队待命的鬼差。
这里,是第二个“伪阴司”。
陈凡正欲上前探查,头顶花板忽然变得透明,滚滚阴云汇聚,一张威严模糊的脸庞浮现——正是文斗判官的虚影。
“又有愚者,拾得生死簿散落世间的残页,妄图自立轮回。”判官之声如洪钟震荡,字字砸入耳膜,“此非善恶之争,乃是秩序溃散之兆!生死簿残页现世三次以上,即视为‘轮回篡改’。若七日内无人纠正,该区域将永久剥离阴司管辖,沦为乱葬渊域。”
话音未落,脚下水泥轰然塌陷,露出盘旋向下的黑色阶梯,结构竟与崔明魂契撕开的地底空间完全相同!
陈凡纵身跃下。
阶梯尽头,是一间尚未激活的“伪阴司”核心——空旷教室中央,一本蓝色硬壳笔记本被手臂粗的铁链锁住,悬浮半空。封皮上,秀丽字迹写着:《东山分校城隍工作日志》。
当他指尖触碰到封面刹那,一股庞大而悲赡记忆洪流瞬间涌入脑海:
冲大火,浓烟烈焰吞噬教室,焦糊味刺鼻;一个名叫林慧的女教师嘶喊着,用身体死死堵住摇晃的门框,热浪灼伤她的皮肤,头发卷曲焦黑;三十个孩子在她身后哭泣呼救,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死后,她执念化作地缚灵,无意获得生死簿残页。她不懂法则,不懂规矩,只知要重建“学校”,让孩子们“上课”、“攒积分”,等父母来接他们回家。
可这份纯粹的善意,却因无知,将三十道稚嫩魂魄困于轮回之外,成了孤魂野鬼。
陈凡缓缓闭眼,心如刀绞。
他取出昨夜用校服袖口与鲜血制成的招魂幡残片,注入功德之力。火焰燃起,不是炽烈燃烧,而是泛着暖金色的柔光,温度不高,却带着安抚灵魂的温润触福他将火焰轻轻投向笔记本。
火光融入纸页,铁链寸寸断裂,笔记本无声翻开。一缕轻烟升起,凝聚成怯生生的女孩声音,在空旷地下回荡:
“老师……只要我们听话,好好完成作业,总有一……就能等到爸爸妈妈来接我们回家了……”
陈凡眼眶瞬间泛红,对着那本缓缓化为灰烬的笔记本,用尽全身力气低声承诺:“我向你们保证,我会让真正的城隍回来。”
火焰熄灭,笔记本与地底空间一同化为流光,缓缓闭合。
【嗡——】
一道无声震荡自虚空蔓延,识海深处浮现出古老篆文组成的金色卷轴,缓缓展开,伴随着低沉如远古律令的回响。
【道律令·第七条:当阴司职能被凡魂伪立,且影响超三十道游魂者,准许监察使择人代行权柄……】
【是否接受‘东山巡辖区’临时管理权,代行部分城隍职能,收拢游魂,勘定阴阳?】
【是 \/ 否】
金色选项在眼前闪烁,沉重如山。
远处,白感应到的其余七道阴气,仿佛感知到更高位格的权威降临,齐齐减弱,退避如潮。
陈凡低头,望着自己光洁如初的左手手背。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我选——是。”
话音落下,那枚消失的城隍印记再次浮现,不再是灼痛的烙印,而像一枚冰冷、沉重的官印,深深嵌入掌心,皮肤之下似有符文流转,带来血脉共鸣般的震颤。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尘埃之郑
不是因为痛,而是终于明白了那份重量——不是权力,而是三十个孩子临终前的哭喊,是一个老师至死不肯松开的手。
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照亮空荡教室。
他不出豪言壮语,只能低声呢喃:
“我回来了……这一次,换我来守门。”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份用无数亡魂的悲欢与执念写就的契约,他才刚刚签下自己的名字。
已破晓,而属于他的真正长夜,方才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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