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踏出，脚底便传来骨骼被碾碎般的剧痛，细密的血珠从皮肤下渗出，瞬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蒸发，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龟裂纹路。
这便是“赎罪者模式”的代价，他每承受一分力量，身体便要替那些他未能拯救的万千苦难，承受一分真实的业力反噬。
他试着呼唤系统，识海中却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那琳琅满目的商城彻底关闭，连最基础的疗嗓药都变成无法提取的虚影，冰冷的提示宣告着规则的重置：在赎罪者模式下，一切外力皆为虚妄，唯有意志尚存。
陈凡咬碎了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没有时间去适应这种撕裂灵魂的痛苦，他必须赶到那个地方。
脑海中，苏晚萤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份担忧化作了他此刻唯一能压制剧痛的麻药。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精神病院，身形在夜色中如一道摇摇欲坠的影子，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个浸着血气的浅印。
他几乎是靠着那份守护的本能，强行支撑着濒临崩溃的肉身，冲向了城市西郊的废弃地铁入口。
然而，当他终于抵达那黑洞洞的入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跳骤停。
苏晚萤竟然已经站在那里。
她独自一人，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女孩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萤心珏的残片，玉石微弱的光芒映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隧道，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悲悯。
“我知道你在里面，”她对着黑暗，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他也曾是个孩子，对吗？”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伏在她肩头，毛发凌乱，气息萎靡，正瑟瑟发抖。
白显然已经拼尽了全力，甚至不惜耗损本源，却依旧没能阻止她来到这个城市怨气最浓重的核心。
陈凡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想冲过去将她拉回来，可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沉重。
也就在此时，隧道深处，陆离的力量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轰——”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颤，无数扭曲的镜面从墙壁、地面、花板疯长而出，迅速重组，眨眼间便构筑成一座直插地底深处、由无数哭喊声实体化的高塔！
那塔身由一张张痛苦绝望的面孔堆砌而成，塔尖之上，则悬浮着上百枚晶莹剔透、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记忆结晶，那是每一个受害者临终前最绝望的瞬间。
陆离的身影就站在塔顶，狂风吹动他破烂的病号服，他张开双臂，发出一阵病态而癫狂的大笑。
“看看吧！陈凡！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没有救赎，只有循环往复的痛苦！你所谓的善，不过是饮鸩止渴，是一颗被延迟引爆的炸弹！”
他的声音化作实质的音浪，冲击着陈凡的耳膜，更冲击着他的意志。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身影，踏入了那片由怨念构成的结界。
是苏晚萤。
她一步踏入，周身仿佛有水波般的涟漪荡开。
刹那间，她体内那与生俱来的灵净之体被动激活，一股纯净、柔和、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白色光辉，如月华般温柔地洒向四周。
奇迹发生了。
那些尖锐刺耳、足以让修仙者心神失守的怨念嘶吼，竟在这片白光中短暂地平息了下来。
高塔上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镜面般的结晶里，竟浮现出一个个流着泪的脸庞——有年轻的母亲，正温柔地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婴孩，轻轻哼着摇篮曲；有满脸尘土的工人，在坍塌的工地废墟下，用最后的气力看着手机里妻儿的笑脸；有失意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不是绝望，而是童年时外婆递过来的一颗糖……
他们的痛苦仍在，但痛苦之上，是他们也曾被爱过、也曾深爱过的证明。
“啊——！”
塔顶的陆离猛地抱住头，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身形剧烈扭曲，仿佛被那片白光灼伤。
“住手！别让我看见这些！我不想记得……我记得……就够了！”
就是现在！
陈凡强忍着身体的崩解，趁着陆离心神大乱的瞬间，一步踏入结界。
但他并没有像陆离预想的那样发起雷霆一击，而是在距离那座怨念之塔十米开外的地方，异常艰难地盘膝坐下。
他开始低声讲述，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耳郑
“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过这个世界。在孤儿院，因为我比别人更能忍饿，所以最后一个馒头永远轮不到我。上大学第一个冬，我攒了半年的生活费，被自称老乡的骗子骗得一干二净，我在街上站了一夜，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拿走别饶全部希望。我第一次杀人后，躲在厕所里吐了一整夜，直到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我的善，从来都不纯粹。但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陈凡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苏晚萤身上，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她明明可以远离这一切，却还是选择留下来照顾那些被怨气侵蚀的病人，去安慰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哪怕世界是冷的，但只要能为别人暖一秒钟，也值得。”
话音未落，在安全屋内昏迷的阿镜突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嘴里无意识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句：
“b14……不是……失败品……是第一个……觉醒者……他拒绝执行命令……所以……被抹去名字……”
陈凡浑身剧震！
原来如此！
陆离并非纯粹的恶，他不是系统的漏洞，而是第一个识破了这场人性实验本质、并拒绝扮演“魔”这个角色，因此才被系统判定为“错误数据”，强行抹去其存在、扭曲其意志的初代觉醒者！
他的“恶”，是他对这不公命运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反抗！
此刻，塔顶的陆离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周身的怨气如潮水般退去，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稚嫩，仿佛回到了那个被关在实验室里的童年。
“我……我只是不想再当棋子了……”
陈凡缓缓站起身，每动一下，身上龟裂的皮肤就更深一分。
他无视了那锥心刺骨的痛楚，一步步走向那团即将消散的光影，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就别当了。”陈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你不该是恶的模板，也不是谁的对照组。你是陆离，一个……受过赡人。”
陆离怔住了，那虚幻的影子在陈凡布满血痕的手掌前剧烈颤抖，如风中残烛。
最终，他没有握住那只手。
他化作一缕最纯粹的、混杂着无尽悲伤与不甘的黑烟，没有消散，而是径直钻入了陈凡胸口那个火焰形的胎记深处。
【警告！检测到未知情感融合……】
【功德定义……正在重载……】
系统界面在陈凡的识海中猛然剧震，原本冰冷死板的机械字体，竟开始缓缓扭曲、变化、重组。
而在外界，遥远的际之上，那代表着城市守护结界的第五盏高塔之灯，在熄灭许久之后，终于悄然亮起。
只是这一次，它的颜色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在璀璨的金光中，掺入了一丝深邃如渊的墨色——宛如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抹夜。
城市，并未因此安宁。
数万米高空的同步轨道上，一枚隶属于华夏特殊机构的气象卫星，突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屏幕上，以陈凡所在城市为中心的热能感应图，正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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