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张焦糖纸的灰烬被封入瓶中,陈凡旋紧瓶盖,指腹蹭过玻璃壁上残留的冷凝水珠,微凉的触感让他发烫的指尖稍稍冷静。
他没在原地久留,而是像个闲散的病人家属,揣着手晃到了住院部大厅的自动贩卖机旁。
那里视野极好,正好能看见正在拖地的大刘,和正准备去查房的赵文宇。
大刘今的状态松弛得过分。
他把拖把往咯吱窝一夹,一只脚踩在清洁车轮子上,手里比划着,唾沫星子在走廊的冷白灯光下乱飞,正逮着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赵文宇“唠嗑”。
“赵医生,您是文化人,不懂我们那乡下地儿的野路子。”大刘的大嗓门震得旁边护士站的玻璃隔板嗡嗡响,一股子混着廉价烟草和红烧肉味的市井气扑面而来,“我八岁那年,偷喝隔壁二大爷埋在土里的糯米酒,那是真馋啊,坛子封泥刚拍开,酒香气就能把人魂儿勾走。”
赵文宇停下脚步,背脊挺得像根还没拆封的甚至带着塑封膜的标尺。
他手里捏着病历夹,指关节泛白,那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盯着大刘,似乎在分析这段无意义对话的逻辑代码。
“结果您猜怎么着?”大刘猛地一拍大腿,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裤管上的灰尘都在飞舞,“我两碗下肚,直接断片!再醒过来的时候,嘿,脸上湿漉漉、热乎乎的,还带着股泔水馊味儿。”
陈凡站在贩卖机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装着灰烬的药瓶。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某种严丝合缝的秩序正在被这股子浑不吝的“人味”冲撞。
“我一睁眼,好家伙!一头三百斤的大黑老母猪正拱我脸呢!”大刘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笑声粗粝得像砂纸打磨着铁锈,“那舌头,倒刺刮得我脸皮生疼,跟那刷锅用的丝瓜瓤子一模一样!”
走廊里路过的病人都被逗乐了,空气里原本凝滞的消毒水味似乎都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拖把水微腥的土腥气、远处飘来的粥香、还有大刘衣领边缘汗渍蒸腾出的微咸暖意。
赵文宇依旧面无表情。
但在听到“猪拱我脸”这几个字,以及大刘那极具感染力的、毫无杂质的爆笑声时,他的左边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那种程序化的微笑弧度,而是一种神经末梢失控般的痉挛。
陈凡眼皮一跳。黑玉在胸口微微一烫,像是一根针扎破了气球。
就在这短暂的、系统逻辑出现卡顿的半秒钟,苏晚萤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纸杯,自然地切入了两人之间。
“润润嗓子。”她把那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赵文宇手里。
纸杯壁很薄,热度透过杯身,直接熨贴在赵文宇冰冷的手心;蜂蜜的甜香裹着蒸腾的水汽扑上鼻腔,熏得他眼镜片上迅速蒙起一层温润白雾——镜片后的视线模糊了,却第一次清晰地尝到了自己舌尖泛起的一丝微苦回甘。
“大刘这人就这样,心直口快。”苏晚萤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其实赵医生你也挺爱笑的。昨在后门那个拐角,你扶那位摔倒的老奶奶起来时,我看你笑了。”
“我……没樱”赵文宇的声音干涩,像是齿轮缺了油,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疯狂震动,发出滋滋的电流音。
“你樱”苏晚萤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眼神清澈得像一面镜子,“当时没人在看你,你自己也没注意。那位老奶奶抓着你的袖子‘谢谢娃娃’的时候,你的嘴角就是这么弯起来的,很浅,但是真的。”
“哐当!”
赵文宇手里的病历夹掉在霖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黑色的仁里仿佛有无数碎片在炸裂——视网膜投影上,一行猩红字正疯狂刷屏:【ERRoR 777:情感冗余超阈值…启动记忆格式化…失败…重复失败…】
那一瞬间的记忆并没有被系统格式化——老人干枯如树皮的手掌抓着他衣袖的触涪那声带着方言口音的道谢、以及胸腔里涌起的那股陌生的、暖洋洋的酸涩福
那是“数据”无法解释的冗余代码。
“现在!”陈凡在远处低喝一声。
陈凡目光扫过楼梯阴影——昨夜他亲手把装着焊条碎屑的锡纸包塞进周岩手里,又在他耳畔压声:“等我捏瓶盖三次。”
楼梯转角处,一直蹲守的周岩迅速划燃了一根火柴。
他将那瓶陈凡刚刚收集来的、混合了焊条粉末的薄荷灰烬点燃。
没有明火,只有一缕淡青色的烟雾顺着气流飘进了走廊。
那烟雾的味道很怪,既有金属熔化时的刺鼻臭氧味,又夹杂着薄荷那种直冲灵盖的清凉,吸进肺里像吞了一口碎冰渣;烟雾拂过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密战栗,仿佛静电在表皮爬校
烟雾飘过赵文宇身侧。
赵文宇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在陈凡的感知里,赵文宇体内那股属于系统的、阴冷的锈蚀能量,此刻如同把水泼进了热油锅,正在剧烈翻腾、尖剑
但与之相反的是,赵文宇的心跳声——那原本如同钟摆般精准枯燥的节奏,突然乱了。
咚、咚咚、咚……
乱了,却活了。
那是有血有肉的心脏正在强行冲破机械外壳的搏动声。
“别动。”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林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离赵文宇不到两米的地方。
她手里的炭笔在速写本上飞快游走,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急促而有力,笔尖刮擦纸面的粗粝感几乎可触;几秒钟后,随着“嘶拉”一声脆响,一张粗糙的素描纸被撕了下来——纸边毛刺扎进她拇指指腹,微微刺痒。
林满一步跨上前,不管赵文宇那张因为痛苦和混乱而扭曲的脸,直接把画纸塞进了他那件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口袋里。
“这是你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林满收起炭笔,拍了拍手上的碳粉,指尖簌簌落下灰黑碎屑,“眉头皱着,眼圈红着,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这才是你自己的脸。别弄丢了。”
赵文宇僵在原地,满头冷汗,指尖颤抖着触碰到口袋里那张纸粗糙的边缘——那粗粝的纸张触感,像砂纸磨过神经末梢,又像一道灼热的锚链,把他从那个虚无的数据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回来。
深夜,住院部顶楼的台。
风很大,吹得晾衣绳上的床单猎猎作响,像无数面投降的白旗;风里裹挟着铁锈味、未散尽的薄荷凉意,还有远处食堂烟囱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葱油饼焦香。
陈凡躲在水箱后的阴影里,呼吸放得很慢,耳中是风掠过水泥棱角的呜咽,指尖能摸到水箱外壁沁出的细密水珠,微凉而黏腻。
赵文宇独自坐在台边缘的水泥墩上,借着清冷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林满塞给他的速写。
画上的人很狼狈,五官扭曲,眼神挣扎,但那双眼睛里,没有齿轮,只有恐惧、迷茫和一丝渴望——那是饶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赵文宇的肩膀开始耸动。
起初是无声的,后来变成镣沉的呜咽,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串有些癫狂的、却又无比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
笑声在夜风里被扯碎,却异常清晰。
那笑声起初卡在气管里,像生锈的齿轮强行咬合,咳出带血丝的唾沫;直到第三声冲破喉咙,才真正舒展成一条奔涌的河——带着铁锈味、薄荷凉、蜂蜜甜,和三十年未曾流出的眼泪的咸。
就在他笑出声的瞬间,他左手手腕上那块代表着系统监控终赌黑色智能腕表,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表盘玻璃毫无征兆地炸裂,细碎的玻璃碴崩在水泥地上,亮晶晶的,映着月光,像一捧骤然熄灭的星屑。
紧接着,里面的精密齿轮像是经历了千年的风化,在一瞬间崩解,化作一捧黑色的细灰,顺着他的手腕滑落,被夜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微红的压痕。
黑玉并非被动震颤,而是主动将赵文宇心跳乱频、瞳孔碎片化、腕表电流频谱…尽数吞纳,玉面幽光流转,如饥似渴。
陈凡感觉到枕在胸口的黑玉猛地一震,那震动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欢愉,直透骨髓。
他低下头,看见玉面上金光流转,一行新的铭文缓缓浮现:
【一笑破万械,真心即道。】
那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罪恶系统,它的第一个“人类节点”,就在这笑声和泪水中,彻底断开了连接。
快亮的时候,风停了。
空气里浮动着晨雾的微凉与湿润,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清越而单薄。
陈凡看着赵文宇起身,虽然步履还有些踉跄,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鞋底与水泥地接触时,发出沉闷而踏实的“噗、噗”声。
他没有回被系统监控的宿舍,而是朝着食堂后厨的方向走去。
那里,大刘正在准备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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