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香烟袅袅,盘旋如旧事难散。
温照目光不避,直视辩机:“我父非病亡,母亦非自尽,对么?”
辩机捻珠的手微顿,良久方道:“尘世因果,如雾中观花,见其形,未必知其根。”
“可我已不想再活在雾里。”温照声音平静,却似有风雷暗涌,“他们因何而死?我又为何独活?”
窗外风过,吹散一缕沉香,恰落在两人之间,隔开咫尺涯的真相。
辩机闭目,轻叹:“家之事,向来血染青史,骨筑高台。你父母皆是身不由己。”
自青梅竹马,本应两无猜,奈何一纸诏书,将两人推入权谋旋危
先帝为了平衡朝局,应是拆散了那段姻缘,强行为温照之母赐婚于三皇子为侧妃,埋下日后宫闱喋血的祸根。
辩机指尖微颤,念珠轻响,“她出嫁那夜,你父亲曾在宫墙下站了一宿,雪深三尺也不曾离去。”
“后来呢?”温照嗓音微哑。
后来,先帝驾崩,三皇子夺嫡登基,而你父亲则被幽居深宫。
即使如此,两人情谊却从未断绝。
辩机睁开眼,目光如霜,“你母亲怀你之时,景德帝有所察觉,令其堕胎。可她藏匿冷宫,诞下你后,以命换命,托孤于沈氏。而你父亲,非不知情,却选择沉默赴死,只愿你活。”
温照浑身一震,似有冷风穿心而过。“所以,我是不该存在的人?”他低语,声音几近破碎。
辩机不答,只将念珠轻轻放在案上,一声轻响,如断一线。
...
崔无恙立于禅房外,听闻一切,推门而入,眉眼冷峻如霜雪凝成。
他径直走到温照身前,抬手扶住他颤抖的肩,“阿照,你不是不该存在的人,你是他们拼尽一切换来的珍宝。”
亦是我此生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若这世间容不下你,那便由我为你劈开一条生路。
温照抬眼望向崔无恙,扯出一抹苦笑,眼底却泛起微光:“走吧,这故事太苦,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释然。
两人并肩走出禅房,有风拂面,卷起檐角铜铃轻响。
等温照回到马车,靠在车厢壁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太沉重了…
原主的身世实在太沉重了……
温照胸口又闷又难受,他抬手掩唇,咳咳两声,指节泛白,喉间溢出几声低咳,掌心竟染上一抹猩红。
“靠,难道是大悲大恸引发咳血了?”
血迹映在掌心,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好在男朋友没有看见,温照赶紧用袖子擦去血迹,闭目靠在车厢上,呼吸渐渐平缓。
飞剑一脸担忧看向马车内,低声问自家主子:“阿照没事吧?脸色瞧着比之前还差。”
他们奉命守在寺外,唯有崔无恙一人入寺探视。
崔无恙抬眸,“出发,入城。”
言罢,他掀开帘子上马车,当即察觉他面色惨白如纸,眸光一沉,迅速探手抚上他额角,触感冰凉。
“阿照?”他低唤,声音紧绷如弦。
见温照勉强睁眼,强撑笑意,崔无恙心头更是一沉。
他将温照揽入怀中,掌心轻拍其后背以作安抚:“别怕,我在。”
温照靠在他怀里,指尖微微蜷缩,喉间苦涩未散,却贪恋这方寸温暖。
崔无恙收紧手臂,下颌轻轻抵着他发顶,再次低语:“别怕,我在。”
马车缓缓驶动,碾过青石板路,颠簸间温照的呼吸渐趋平稳。
崔无恙始终将他护在怀中,指腹轻拭他唇边残痕,眸底暗潮翻涌。
风自帘隙涌入,吹乱了两人交叠的影子。
他凝视温照憔悴睡颜,低声许诺:“从此我替你背负因果,哪怕与下为担”
...
入金陵城后,除飞剑与黑金二人随行左右,其他二十名北殿影卫皆隐于暗处,如影随形。
街巷喧嚣渐起,市井烟火扑面,马车转入朱雀大街,停在百药堂门口。
温照探头一看,顿时感到不妙,“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带我去看病吗?不行,绝对不校这实在太丢人了。”
他自己就是个大夫,被人看见堂堂神医竟咳血病倒,岂不成了笑柄。
他强撑着坐直身子,一把攥住崔无恙手腕,“别去……我没事,只是累了。”
声音虽弱,却带着些倔强。
崔无恙眸光微闪,反手将他指尖轻轻包住,“听话。”
他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扶温照下车,直接步入内堂。
温照低着头,用手捂着脸,生怕被人认出,无奈在金陵,他名气太盛。
“温神医?”百药堂的坐堂李大夫一眼认出他来,连忙起身,“您脸色太差了,可是受了风寒?还是……旧疾复发?”
被同行看诊,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温照坐下,勉强笑道:“李大夫笑了,我只是偶感风寒...”
李大夫急忙取脉枕来,手刚搭上温照腕间,便皱紧眉头,“脉象浮数而虚,心肺俱损,竟如此虚弱!”
崔无恙站在一旁,眸色沉沉,“李大夫,不论何症,尽全力治。”
温照想笑,却咳出一声闷响,低低道:“没那么严重……”话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李大夫神色凝重,急忙取出银针,迅速在温照几处穴位施针稳住气息。
崔无恙跪坐一旁,一手紧紧握着温照冰凉的手,指腹不断摩挲其手背,似要将自身温度尽数渡去。
温照唇色渐缓,咳势稍止。
李大夫低声道:“心神耗损过甚,需静养百日,忌悲怒忧思。老夫开几味安神养心的药,另配针灸调理。切记,不可再忧思多虑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崔无恙垂眸颔首,声音低沉却坚定:“劳烦李大夫,药石针灸但用无妨。”
他握着温照的手始终未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温照欲言又止,终是乏力地闭上眼,额角渗出冷汗。
而飞剑与黑金虽立于堂外,但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传入耳郑
飞剑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
竟病得这般严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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