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码头的喧嚣比乌镇热闹十倍。漕运船的号子声、贩的吆喝声、车马的轱辘声混在一起，扬起的尘土里都带着贵气 —— 往来行人多穿绫罗绸缎，连挑夫的腰带上都别着半块银饰，和乌镇的质朴截然不同。
苏绾跟着萧烬走下画舫，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的冰蚕丝。她刚踏上码头青石板，就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身上，来自不远处茶摊旁两个穿灰布衫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个布包，眼神却不住往她这边瞟，看打扮不像普通百姓，倒像是专门盯梢的。
“别回头。” 萧烬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带着惯有的慵懒，却藏着提醒，“柳如烟的人，来探你底细的。”
苏绾脚步没停，目光自然地扫过码头牌坊上 “京都漕运” 四个鎏金大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殿下倒是清楚。”
“千丝阁的人，比柳家的狗鼻子灵。” 萧烬抬手招来一辆乌篷车，车帘是深青色的，绣着暗纹，一看就不是普通马车，“先去‘静云巷’的宅院，离我的王府近，也方便行事。”
乌篷车行驶在京都街巷，苏绾撩开车帘一角往外看。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幌子绣着金线牡丹，书坊的窗台上摆着精装的典籍，连药铺的门帘都绣着延年益寿的纹样 —— 京都的 “绣”，果然比乌镇精致得多，也复杂得多。
“柳如烟在京都贵女圈里，靠的就是一手‘堆绣’技艺，据她绣的牡丹，花瓣能堆出三层，看着跟真的一样。” 萧烬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地介绍，“她最在意名声，这次赏花宴请了太后和三皇子，就是想借皇室的体面，把你钉死在‘盗绣’的罪名上。”
苏绾心里一凛。她原以为赏花宴只是贵女间的打闹，没想到柳如烟竟搬来了太后和三皇子，这是要让她永无翻身之地。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绣谱，泛黄的纸页在颠簸中轻轻晃动，忽然想起昨夜翻看时，看到一页边角有个模糊的墨痕，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倒像是被人刻意抹过。
“殿下，那本绣谱……” 苏绾刚要开口，乌篷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林满的声音：“殿下，到静云巷了，只是…… 巷口好像有人堵着。”
萧烬挑开车帘，苏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静云巷巷口站着四个穿宝蓝色绸缎的丫鬟，为首的丫鬟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见萧烬下车，立刻上前福身：“奴婢是柳府的，奉我家姐之命，给阿绾姑娘送些‘见面礼’，祝姑娘在京都住得舒心。”
这话得客气，眼神里却满是轻蔑，尤其是提到 “阿绾姑娘” 时，尾音故意拖长，像是在强调她的 “乡野出身”。
苏绾走下车，目光落在漆盒上。盒子描金花纹精致，却在角落处绣了朵极的 “残荷”—— 残荷在京都贵女间是 “落魄” 的象征，柳如烟这是明着送礼，暗着羞辱她。
“柳姐的心意，民女心领了。” 苏绾没去接漆盒，语气平淡，“只是民女粗鄙，用不惯这么精致的东西，还请姑娘带回吧。”
为首的丫鬟脸色一沉，语气也硬了起来：“我家姐好心送礼，姑娘这是不给面子？还是…… 姑娘心虚，不敢收？”
“心虚？” 苏绾笑了笑，抬手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手腕上那串素银镯子 —— 镯子是母亲留下的，镯身上刻着织绣族特有的螺旋纹，“民女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心虚的？倒是柳姐，刚没了家族依仗，还有心思给外人送‘残荷礼’，不知的，还以为柳府日子过不下去，只能靠羞辱人找存在感呢。”
丫鬟被怼得脸色发白，刚要反驳，萧烬突然开口：“柳府的人，什么时候敢在本王的地界上撒野了？”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冷得像冰，“影一，把人‘送’回柳府，顺便告诉柳如烟 —— 管好自己的狗，别到处咬人。”
影一从暗处走出来，两个影卫上前架住丫鬟，丫鬟们吓得脸色惨白，连漆盒都掉在霖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 竟是几块劣质的绣线和一张皱巴巴的绢布，绢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海棠，一看就是故意做的 “劣品”，显然是想栽赃她 “技艺拙劣”。
苏绾看着地上的绢布，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柳如烟倒是步步紧逼，刚到京都就给她来了个 “下马威”。
“这东西，也配叫绣品？” 萧烬瞥了眼地上的绢布，语气里满是嘲讽，“满，找个乞丐，把这‘礼’送回柳府门口，就‘阿绾姑娘谢柳姐赠礼，无以为报，特转赠更需要的人’。”
林满忍着笑应了声，上前捡起绢布和绣线，打包成个破布包，转身就往柳府方向去。柳府的丫鬟们被影卫架着，连哭带喊地被 “送” 走，静云巷很快恢复了清静。
“这宅院是千丝阁的产业，里面有暗室和密道，安全得很。” 萧烬领着苏绾走进巷内的宅院，推开朱漆大门，院内种着两株石榴树，枝叶茂盛，墙角还有个池塘，养着几尾锦鲤，倒有几分乌镇的雅致，“你先住下，我让人送些日常用度过来，绣品材料满会帮你准备，都是上好的冰蚕丝和染料。”
苏绾走进正屋，屋内陈设简单却精致，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梨花木绣绷，上面还放着半块素绢。她走到绣绷前，指尖抚过绢布，忽然想起母亲教她绣 “引蝶绣” 时的话：“引蝶需借花香，织命要合时，绣技再高，也得顺自然之道。”
“在想什么？” 萧烬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木盒，里面装着几支银针和一罐染料，“这是西域进贡的‘日光染’，染出的丝线在阳光下会泛金光，用来绣引蝶绣，效果会更好。”
苏绾接过木盒，打开一看，染料是淡金色的，透着暖意，果然是上等货色。她抬头看向萧烬，心里满是感激：“多谢殿下，只是……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盟友之间，不必麻烦。” 萧烬笑了笑，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看似普通的书，书架竟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是千丝阁收集的柳家罪证，还有京都贵女的名单，你可以看看，了解下赏花宴的对手。”
苏绾走到暗格前，里面放着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是柳如烟的资料：柳如烟，柳成嫡女，善堆绣，与三皇子萧景有婚约意向，常与吏部尚书之女李薇、礼部侍郎之女赵玲往来，三人合称 “京都三艳”，常抱团打压其他贵女。
“李薇和赵玲，上次在乌镇追杀你的柳忠，就是李尚书的远房表亲。” 萧烬补充道，“她们俩肯定会帮柳如烟对付你，赏花宴上，你要多留心。”
苏绾点零头，将资料放回暗格。她知道，这场赏花宴，她要面对的不只是柳如烟，还有京都贵女圈的抱团打压，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的两，苏绾都在宅院里准备赏花宴的绣品。她用萧烬送的日光染，将冰蚕丝染成淡金色，又在绣线里加零晒干的花蜜 —— 引蝶绣需借花香，这样绣出的花，才能真正引来蝴蝶。
绣到海棠花瓣时，她忽然想起母亲的绣谱，便翻出来对照。翻到之前看到的那页模糊墨痕时，她用指尖蘸零茶水，轻轻擦在墨痕上 —— 墨痕竟慢慢褪去，露出下面一行极的字迹：“引蝶需配‘聚灵纹’，蝶至则阵生，可破虚妄。”
聚灵纹？苏绾心里一动。她之前只学过聚气纹，聚灵纹倒是第一次听。她仔细看了看字迹，确实是母亲的笔迹，下面还画着个简单的纹路，像是三个螺旋纹围成的三角形，和她之前绣的简易迷雾阵有些相似，却更复杂。
“聚灵纹…… 破虚妄……” 苏绾喃喃自语。柳如烟要是用假绣品诬陷她偷盗，这不就是 “虚妄” 吗？难道母亲早就预料到，会有后人需要用聚灵纹破局？
她正想试着绣聚灵纹，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林满的声音：“阿绾姑娘，不好了！巷子里的张婶家闹虫灾，好多虫子爬进屋里，孩子都吓哭了！”
苏绾放下绣针，快步走出院门。只见隔壁张婶家的院子里围了不少邻居，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张婶站在门口急得直跺脚：“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冒出来好多黑虫子，爬得满院都是，还往屋里钻！”
苏绾走进张婶家院子，果然看到地上爬着不少黑色虫，个头不大，却爬得飞快，还散发着淡淡的异味。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虫子 —— 这是 “墨纹虫”，喜欢往有绣品的地方爬，通常生活在潮湿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张婶，你家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苏绾问道。
张婶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啊，就是昨柳府派人送了盒点心，是给街坊邻居的，我家也拿了一海”
柳府！苏绾心里一沉。肯定是柳如烟搞的鬼，她不敢直接对自己下手，就拿邻居开刀，想让街坊邻居觉得她是 “灾星”，败坏她的名声。
“大家别慌，这虫子怕花香。” 苏绾立刻道，转身回自己宅院，拿了些晒干的栀子花和绣好的半块海棠绣布。她将栀子花撒在院子里，又把海棠绣布挂在张婶家门前 —— 绣布上的淡金色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光，花蜜的香气慢慢散开。
没过多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 那些墨纹虫竟然慢慢往后退，最后都爬进了墙角的阴沟里，消失不见了！
“这…… 这也太神奇了！” 张婶惊喜地喊道，“阿绾姑娘，您这绣布是宝贝啊！”
邻居们也纷纷称赞，之前因柳府送礼产生的些许疑虑，也烟消云散。苏绾笑了笑，把海棠绣布送给张婶：“这布能驱虫，您挂在屋里就好。”
回到自己宅院，苏绾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柳如烟连街坊邻居都不放过，手段如此卑劣，赏花宴上肯定还有更阴险的招数等着她。她走到绣绷前，看着那行 “聚灵纹可破虚妄” 的字迹，心里做了决定 —— 她要在赏花宴的绣品上，加上聚灵纹。
可聚灵纹的针法她从未学过，绣谱上只有简单的纹路图，没有具体针法，若是绣错了，不仅引不来蝴蝶，还可能暴露织命绣的秘密。
就在这时，萧烬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请柬：“赏花宴的请柬送来了，柳如烟果然请了太后和三皇子，还请了不少朝中大臣的家眷，场面比我预想的还大。”
苏绾接过请柬，红色的请柬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落款是柳如烟的名字，字迹娟秀，却透着几分张扬。她抬头看向萧烬，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殿下，我想在绣品上加个新纹路，只是…… 我没学过那针法，怕出岔子。”
萧烬走到绣绷前，看到上面的聚灵纹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是织绣族的聚灵纹？先母的绣谱里也有记载，是能汇聚灵气，让绣品显真形。我曾听先母过，聚灵纹的针法要‘顺丝脉、逆针脚’，你试试把针脚反过来绣。”
顺丝脉、逆针脚？苏绾心里一亮，立刻拿起绣针，试着按萧烬的针法绣了起来。冰蚕丝在她指间翻转，针脚虽生涩，却慢慢勾勒出聚灵纹的轮廓。当最后一针落下时，绣布上的聚灵纹突然泛出淡绿色的光，和秘钥的光芒一模一样！
“成了！” 苏绾惊喜地道。
萧烬看着绣布上的光，眼底却闪过一丝凝重：“聚灵纹激活时会引动灵气，可能会被懂行的人察觉。太后身边有个老嬷嬷，是巫蛊族的余孽，最擅长感知灵气，你在赏花宴上用聚灵纹，可能会被她盯上。”
巫蛊族余孽？苏绾的心猛地一沉。她原以为赏花宴只是对付柳如烟，没想到还会遇到巫蛊族的人，这无疑又多了一层危险。
她看着绣绷上泛着微光的聚灵纹，心里既期待又忐忑。这场赏花宴，不仅是她在京都的第一战，可能还会牵扯出四族的旧怨。她不知道，自己准备的聚灵纹引蝶绣，能不能应对这场危机，更不知道，那个巫蛊族的老嬷嬷，会不会认出织命绣的痕迹。
夜色渐深，京都的灯火亮了起来，映照着静云巷的宅院。苏绾握着绣针，指尖的冰蚕丝泛着淡光，她知道，明的赏花宴，将会是一场硬仗，而她，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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