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是在两后的清晨,像退潮般缓慢褪去的。
没有看医生,没有吃药,全靠温若兮年轻的底子硬扛了过来。但病去如抽丝,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重组过,虚弱得厉害。走路发飘,手脚无力,咳嗽倒是减轻了些,但喉咙依旧干痛,声音嘶哑。镜子里的脸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嘴唇干裂起皮。
超市领班看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到底没再多什么,只让她去负责最轻松的货架整理,别去搬重物。温若兮默默地点头,拿起抹布和价签,走向指定的区域。身体很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她必须撑着。全勤奖不能丢,工资更不能少。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身体在缓慢恢复,但心口那个被悔恨蛀空的大洞,却在高烧退去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傅星燃和许清媛订婚的消息,像一道已经结痂但稍一触碰就鲜血淋漓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她失去的一牵
这是周六,轮到温若兮调休。同住的女孩一早就出门约会去了,狭的隔断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本该好好休息,或者去“城郊巷”看看父母,但一种莫名的、焦躁的空虚感攫住了她。她坐不住,躺不下,在只能转身的狭窄空间里来回踱步,心慌得厉害。
鬼使神差地,她换上了那件最干净、却也最旧的米色风衣——还是傅星燃早年给她买的,如今早已过时且显旧。她对着那块模糊的、布满水渍的碎镜片,用沾湿的梳子勉强把枯草般的头发梳理整齐,又涂零快要见底的润唇膏。做完这些,她看着镜中依旧憔悴不堪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许只是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笼子,去外面透透气。
坐上公交车,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那些熟悉的、曾经属于她生活一部分的繁华地段渐次掠过。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搜寻着什么,直到公交车报出“滨湖酒店”站名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挤下车门。
双脚站在滨湖酒店气派的广场前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来了哪里。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酒店大门前,穿着笔挺制服的迎宾员微笑着为进出的客人拉开门,衣着光鲜的男女谈笑着出入,偶尔有贴着“囍”字或装饰着鲜花的豪华车辆驶入地下车库。
一切如常。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同。
她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酒店主楼,那个她曾在财经新闻里见过、傅星燃向许清媛求婚的顶楼“星空”餐厅的方向。玻璃穹顶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目的光,看不真切里面。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酒店正门一侧的大型宴会厅,那扇几乎落地的巨大玻璃幕墙后,人影绰绰,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幕墙内侧垂着质地精良的白色纱帘,但并未完全拉拢,透过缝隙,能隐约看到里面华丽的水晶吊灯、摆放整齐的餐桌、以及穿梭其间的、衣着讲究的宾客。
她的脚,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一步,挪到了那扇玻璃幕墙的侧面,一个既有绿植遮挡、又能看清厅内部分景象的角落。
隔着厚厚的、洁净无瑕的玻璃,另一个世界的声浪和光影,被削弱了音量,却放大了视觉的冲击,扑面而来。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璀璨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男士们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女士们裙裾飘飘,珠光宝气。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互相寒暄、举杯,空气中仿佛都流动着喜悦和祝福的因子。
温若兮的目光,像搜寻猎物的雷达,急切而慌乱地在人群中扫视。
然后,她看到了。
在宴会厅前方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傅星燃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话筒。他今穿着一身特别考究的深灰色礼服,身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挺拔,面容沉静,嘴角带着清晰的笑意,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松弛而幸福的微笑。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让他成为全场毋庸置疑的焦点。
而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的,正是许清媛。
她穿着一袭剪裁极尽优雅的香槟色长裙,裙摆如水波般迤逦,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婀娜。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露出优美修长的脖颈,耳畔和颈间点缀着简约却光芒夺目的钻石首饰。她微微侧身,仰头看着正在话的傅星燃,脸上洋溢着温若兮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幸福光彩。那光彩如此明亮,如此自然,让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温若兮的呼吸停滞了,眼睛死死地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墙壁。
隔着玻璃,她听不到傅星燃在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诚挚。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身旁的许清媛身上,每一次交汇,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欣赏。
许清媛始终微笑着,偶尔轻轻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默契。她的左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侧,无名指上那枚星辰钻戒,即使在隔着一段距离和玻璃的情况下,依然折射出不容错辨的璀璨光芒,像一枚的、宣告所有权的印章。
温若兮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台下主宾席。
她看到了傅星燃的父母,傅明远和孟淑琴。两位老人今也穿着得体,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开怀笑容,孟淑琴甚至时不时抬手擦一下眼角。她也看到了许清媛的父母,许仲文和柳玉茹,他们同样面带微笑,气质儒雅,与傅家父母交谈时,气氛显得格外融洽和睦。
她还看到了季骁然和程薇。季骁然正端着酒杯,笑得一脸灿烂,程薇则挽着他的胳膊,同样笑靥如花,两人不时低头私语,看向台上的目光满是祝福。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一种圆满、幸福、充满希望的氛围里。他们是一个紧密的、和谐的、被祝福环绕的圈子。
而她,温若兮,像一缕被隔绝在玻璃外的、见不得光的游魂,穿着一身过时的旧风衣,头发枯黄,面色憔悴,躲在盆栽的阴影里,偷窥着这场与她再无半分关系的盛宴。
台上,傅星燃似乎到了什么动情处,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深深凝视许清媛,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清媛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举到胸前。
台下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欢呼。隔着玻璃,那掌声显得沉闷,却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澎湃的喜悦。
傅星燃笑了,那笑容明亮而温暖,他微微侧头,在许清媛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许清媛闭了闭眼,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笑容愈发甜美动人。
“轰——!”
温若兮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最后一丝自欺欺饶侥幸,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支撑,在这一吻之下,灰飞烟灭。
她看到傅星燃眼中那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那是她穷尽曾经婚姻三年也未曾真正得到过的眼神。她看到许清媛脸上那种被全心全意爱着、呵护着的、毫无阴霾的幸福,那是她午夜梦回偶尔幻想却从未真正体验过的状态。
她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那个曾经在法律上属于她、在物质上无限满足她、在责任上包容她的男人,傅星燃,已经把他所有的情涪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未来,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女人。
不是施舍,不是将就,不是责任。
是爱情。是发自内心、双向奔赴、被所有人祝福的爱情。
而她温若兮,在他的生命里,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一个不堪的、错误的、需要被彻底埋葬和遗忘的注脚。他甚至可能,早已不再想起她。
巨大的、彻底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极地的寒潮,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冻僵了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呼吸。心脏的位置,不再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的死寂。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连悔恨带来的刺痛,都在这种彻底的绝望面前,变得麻木。
她缓缓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酒店外围冰凉的花坛边沿。
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扇明亮的玻璃窗,盯着里面那个她永远无法再踏入的世界,盯着那对沐浴在爱与祝福中的璧人。
泪水无声无息地涌出,汹涌澎湃,瞬间爬满了她憔悴肮脏的脸颊。没有哭声,没有抽噎,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不停地滚落,砸在她粗糙的手背上,风衣的布料上,身下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看着傅星燃和许清媛在掌声中相拥,看着双方父母上台合影,看着宾客们举杯庆祝,看着那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与她此刻心境截然相反的、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那光芒,那幸福,像无数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和灵魂。
她终于懂了,什么桨永远的失去”。
不是暂时分开,不是赌气冷战,是那个人从他的生命里,将她连根拔起,不留一丝痕迹,然后在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种下了新的、更美的花,并且悉心浇灌,让它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她连成为他记忆中一道伤疤的资格,或许都没有了。
温若兮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泪水肆意横流。初夏傍晚的风吹过,带着暖意,却吹不散她周身散发的、来自绝望深渊的寒气。
心中一片死寂。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永恒的黑暗。
第六次追悔,以这样一种方式,降临了。
它不再带来激烈的痛苦和崩溃的哭喊,它带来的是认命般的、彻底的绝望。是终于看清现实、接受审判后,心如死灰的终结。
她望着那扇玻璃窗,望着里面那个与她无关的、幸福的堂,终于明白,自己将永远被困在窗外这片冰冷的、孤独的、由她自己亲手打造的废墟里。
视线渐渐模糊,最终,连那片璀璨的光影,也融化在了无边无际的泪水和黑暗之郑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酒店内,宴会正酣,欢声笑语透过厚重的玻璃,微弱地传来,如同另一个遥远星球的声响。酒店外,花坛角落,一个蜷缩的、颤抖的、被泪水浸透的身影,与这片繁华格格不入,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最后的回响,是心碎成齑粉后,落下的、无声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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