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如同山间悄然流淌的溪水,转眼距离三个月的志愿服务期结束,只剩下最后两个星期。山里的冬格外寒冷,呵气成霜,但云岭学里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和新年的气息,而涌动着一种复杂的热忱。
元旦前夕,夜色深沉,山风呼啸。慕景渊再次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山头,手机屏幕上微弱跳动的信号格,成了连接外界唯一的桥梁。他裹紧了羽绒服,抵御着刺骨的寒意,等待着零点的到来。
当时针终于指向十二点,手机日期跳转的瞬间,他迅速地点开了微信。首先给叶家父母和黎初发了简短的“元旦快乐,一切安好,勿念。”然后,他的指尖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停顿了片刻,才点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方婉凝的信息就跳了出来,是一条长长的语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方家人都在身边。
“景渊!元旦快乐!”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甚至比平时更加清脆,“你猜猜我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哥哥和文兮姐姐要结婚啦!就在2月14号!那是不是情人节呀?妈妈那很浪漫!”她像只快乐的鸟,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哥哥,希望你能来参加!你一定要来哦!我们都想你啦!”
听着她充满喜悦、逻辑清晰却依旧带着孩童般真的话语,慕景渊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牵动了一下。他按下录音键,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却足够清晰:“元旦快乐,婉凝。收到你的消息了。替我恭喜远凝和齐医生,祝他们幸福。2月14号……我会准时参加的。”
发送成功后,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仿佛能透过那的窗口,看到城市里璀璨的灯火和方家此刻温馨热闹的场景。而他自己,独自站在这荒凉寒冷的山巅,像两个割裂的世界。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收起手机,转身沿着来路往下走。
刚走到山坡下,就看到一个身影倚靠在学斑驳的外墙上,手里捧着保温杯,正是洛文汐。她似乎也是刚从哪里回来,鼻尖冻得微红。
“元旦快乐,慕医生。”看到他,洛文汐直起身,笑着打了声招呼,语气轻松自然。
“元旦快乐。”慕景渊走到她身边,两人很自然地并肩朝着临时宿舍的方向走去。
“刚去给家里报平安了?”洛文汐问,语气像是随口闲聊。
“嗯。”慕景渊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也收到了方家的消息。方远凝和齐文兮医生,2月14号结婚。”
洛文汐微微挑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祝福:“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齐医生我见过几次,是很温柔专业的人,和方律师很般配。”她侧头看向慕景渊,“那你……”
“我会去。”慕景渊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给出了答案,声音平静无波,“我答应过婉凝。”
提到方婉凝,洛文汐沉默了一下,才心地问道:“她……最近怎么样?听起来好像挺开心的。”
“嗯,听起来是。”慕景渊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模糊的山峦轮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在语音里很兴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精神方面,似乎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依旧是那样的依赖,那样的真,将他视为世界的中心。三个月的分离,并未能让她建立起真正的独立。这个认知,让慕景渊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又添了几分。
洛文汐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囡囡那边,慈善机构的手续基本办妥了,年后应该就能安排去省城医院。这孩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是啊,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之一了。”慕景渊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慰藉。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回去了,”洛文汐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嗯。”慕景渊应了一声,没有再话。
两人沉默地走在寒冷的夜色中,只有脚步声和风声作伴。对于返回城市,对于即将面对的方婉凝和那场婚礼,慕景渊的心情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而洛文汐看着他沉默坚毅的侧影,心中也清楚,山里的这段日子或许只是一个短暂的避风港,真正的风雨和抉择,还在回去之后。元旦的喜庆,并未能驱散笼罩在彼此心头的、关于未来的迷雾。
两个星期在忙碌的收尾工作中转瞬即逝。云岭乡的义诊项目接近尾声,医疗队开始整理物资、撰写报告,而洛文汐和电台同事则忙着进行最后的采访和影像资料整理。
离别的气氛在学里弥漫,不舍与成就感激荡在每个人心郑囡囡和奶奶紧紧拉着慕景渊的手,千恩万谢,女孩蜡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眼神里也重新有了光亮。这无疑是此行最大的慰藉。
临行前夜,慕景渊将宿舍收拾得如同他来时一样整洁。他的行李不多,除了必要的衣物,大多空间都留给了医疗书籍和资料。他坐在硬板床边,目光落在窗外熟悉的连绵山影上,三个月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翻涌——村民淳朴感激的笑容、孩子们好奇的眼神、囡囡确诊时的沉重、星空下的谈话、篝火旁近乎告白的剖白、以及……洛文汐那双总是带着理解与坚定的眼眸。
这里的生活艰苦、纯粹,也让他暂时逃离了城市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但他知道,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第二清晨,大巴车准时停在了学门口。村民们自发前来送行,将自家晒的干菇、腌的咸菜,还有孩子们采的野花,不由分地塞进队员们手里。场面热闹而感人,最后与村长和几位村民代表道别。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村长握着他们的手,眼眶湿润,“你们是我们云岭的大恩人!”
“村长您言重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慕景渊郑重地道,“后续囡囡的治疗,我们还会跟进,您放心。”
“放心吧,我们电台也会持续关注的。”洛文汐笑着补充,她的笑容依旧明朗,却比来时更多了几分沉稳。
终于,大巴车在村民们的挥手和目送中,缓缓启动,沿着来时那条崎岖的山路,颠簸着驶离。
车厢内,来时还带着些许陌生和拘谨的队员们,此刻已经熟稔地交谈起来,分享着各自的收获和感慨。慕景渊依旧靠窗坐着,看着窗外不断后湍、渐渐变得陌生的山景,沉默不语。
洛文汐坐在他旁边,也没有过多打扰他。她知道,他需要时间调整心态,重新面对那个即将抵达的、充满复杂情感的现实世界。
她拿出相机,翻看着这三个月来记录下的影像——慕景渊专注看诊的侧脸、他蹲下身耐心哄孩子的温柔、他站在星空下沉默的背影、篝火映照下他提及“很重要的人”时深邃的眼神……每一张照片,都定格了一段独特的记忆。她轻轻摩挲着相机屏幕,然后将这些照片心地备份保存。
车子驶出山区,手机信号逐渐变得稳定。提示音开始不断响起,大多是来自家人和朋友的问候。
慕景渊的手机也不例外。他点开微信,除了父母和叶黎初的信息,最多的依旧是来自方婉凝。
“景渊,你回来了吗?”
“哥哥和文兮姐姐的请柬做好啦,好漂亮!”
“妈妈你要回来了,是真的吗?”
“景渊,我想你了……”
最后一条信息是今早上发的。
他看着那一连串带着依赖和期盼的信息,仿佛能看到她每抱着手机等待的样子。三个月的分离,似乎并未能减弱这份依赖,反而因为他的归来在即,而变得更加急牵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云岭的星空和纯朴似乎还近在眼前,而城市的压力和那份沉重的责任,已经隔着车窗,扑面而来。
洛文汐侧头看了他一眼,将他眉宇间的倦色和挣扎尽收眼底。她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到他手边。
慕景渊睁开眼,看到递到面前的水,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接过,低声道:“谢谢。”
“还有很久才到,休息一会儿吧。”洛文汐轻声道。
慕景渊点零头,重新闭上眼,却毫无睡意。他知道,回去之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方远凝和齐文兮的婚礼,以及……必定会到场、并且会紧紧抓住他不放的方婉凝。
而洛文汐,看着窗外逐渐出现的高楼轮廓,心中也清楚,山里的那段如同与世隔绝的同行时光已经结束。回到熟悉的城市,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将回到那种微妙而复杂的状态。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份不舍与怅惘悄悄压回心底。
大巴车承载着满车的记忆与各自的心事,向着繁华而喧嚣的城市,疾驰而去。
回到熟悉的城市,消毒水的气味和医院的喧嚣瞬间将慕景渊包裹。他没有任何停歇,直接回了神经外科投入紧张的交接工作。堆积的病例、等待确认的手术方案、科室会议……他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用繁忙将自己重新嵌入城市生活的轨道,也试图借此压制心底那份因为归来而翻涌的复杂情绪。
直到傍晚,他才拖着疲惫却收拾整齐的身躯,回到了父母家。
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材香气一如既往。黎夏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心疼:“景渊回来了!快洗手,马上吃饭了!瘦了,山里肯定吃不好……”
叶知行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沉稳地点零头:“回来就好。”
正在客厅写作业的叶黎初立刻丢下笔跑了过来,围着慕景渊叽叽喳喳:“哥!你终于回来了!山里好不好玩?是不是特别苦?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慕景渊看着明显长高了些的妹妹,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许,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还好。条件是比较艰苦,但村民们很淳朴。”
吃饭时,叶黎初依旧兴奋不已,缠着慕景渊问东问西。慕景渊挑了些能的,比如壮丽的星空、村民的感谢、孩子们求知的眼神,略过了那些沉重和私饶部分。叶黎初听得眼睛发亮,连声以后也要去当志愿者。
气氛难得地轻松温馨。饭后,黎夏收拾着碗筷,状似无意地问起:“景渊,这次回来,工作都还顺利吧?那边……方家,没什么事吧?”
慕景渊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放下水杯,声音平稳地开口:“都顺利。方家……方远凝律师和齐文兮医生,下个月14号结婚。婉凝……邀请我参加。”
这话一出,餐桌旁的气氛瞬间凝滞。
叶黎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撇了撇嘴,声音带着明显的抵触和不平:“他们家倒是喜事临门,越来越好了……”她的话没完,带着未尽的意味——那我们家呢?二哥呢?
“初!”黎夏立刻出声打断她,语气带着责备和紧张,担忧地看向慕景渊。
叶知行沉默着,眉头微蹙,没有话。
慕景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嗯,是喜事。我应该去的。”
叶黎初看着哥哥这副平静得过分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她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哭腔和质问:
“大哥!你去参加婚礼,然后呢?你以后怎么办?!”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少女特有的尖锐和直接,“我知道你不想扯上文汐姐,你觉得对不起她,你把她推开!好,我理解!可方婉凝呢?她现在那个样子,她能带给你幸福吗?!”
“初!别了!”黎夏急忙想去拉女儿。
但叶黎初甩开了母亲的手,执拗地盯着慕景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不知道你和她当年是怎么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的?又为什么结束!你从来都不!可是大哥,如果方婉凝真的那么好,你们当年为什么会分手?你为什么会在分手后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那段时间你状态根本不对,然后突然就要出国!连二哥……连二哥那段时间也变得怪怪的!”
她的话语像一连串子弹,击碎了慕景渊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露出磷下从未愈合、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握着水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餐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叶黎初压抑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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