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叶知行和黎夏还是通过某个在医院工作的远房亲戚，辗转听到了风声——慕景渊在急诊科为了阻止方婉凝自残，竟然用手术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个消息如同晴霹雳，将黎夏瞬间击垮了。 “他……他怎么敢……那是动脉啊！”黎夏握着电话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极致的后怕和恐慌，“他是不是不想活了？！不行，我得去医院找他！我得去看看他！” 叶知行也是脸色铁青，心脏揪紧，但他比妻子更冷静一些，他紧紧抱住几乎要瘫软的妻子，沉声道：“别慌！现在去医院只会添乱！景渊他……他既然能自己处理伤口，还能去会诊，明他还有理智，擅不重。我们现在去，问他什么？逼他什么？只会让他更难受！” “可是……可是他那样子……”黎夏泣不成声，“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活啊……” 叶知行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和心痛。没有血缘关系，但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情，早已胜似亲生。他们失去过一个儿子，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他们只能煎熬地等待着，等待着慕景渊主动联系他们，或者，等待着时间能稍稍抚平这剧烈的创伤。
方家那边，方婉凝在药物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手腕和脖颈的伤口都已妥善包扎。病房里暂时恢复了平静，但笼罩在方家人心头的阴云却更加厚重。陈书仪守在女儿床边，默默垂泪。方峻林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靠在墙上，神情呆滞。
齐文兮毕竟是医生，情绪相对稳定些。方远凝红着眼睛，走到妻子身边，声音沙哑：“文兮，慕医生他……他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下班？” 齐文兮看着丈夫，轻轻叹了口气：“我打听了一下，他今应该没有夜班，门诊和会诊结束就可能下班了。远凝，慕医生他……需要冷静。” 方远凝点零头，他拿出手机，给慕景渊发了一条信息： 【慕医生，我是方远凝。婉凝已经睡着了，暂时稳定。今……真的万分感谢，也万分抱歉！不知道你伤势如何？非常担心。如有任何需要，请一定告知。】 信息发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方远凝心中愈发不安和愧疚。他安顿好家里，跟父母和妻子想出去透透气，便离开了病房。
他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里走着，不知不觉也来到了中庭花园。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独自坐在紫藤花架下、背影显得异常孤寂落寞的身影。
方远凝脚步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慕景渊，但他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仰望枯藤的姿势。
方远凝在他旁边的长椅空位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沉默了片刻，方远凝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和疲惫：“慕医生，你的伤……还好吗？”
慕景渊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枯藤上，声音平静无波，回答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她怎么样了？”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第一句问的，依旧是方婉凝。
方远凝心中一酸，连忙回答：“睡了，伤口都处理好了，暂时没事。” 他顿了顿，再次将话题拉回慕景渊身上，语气充满了真挚的担忧，“我们……我们真的很担心你。你那样……太危险了。”
慕景渊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方远凝。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冷静。 “我有控制分寸。”他淡淡地，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颈动脉的位置，我比谁都清楚。力度和角度，我都计算过。”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了下去： “我只是在想……如果不用这种方式……不用比她更极赌方式……她会不会……放下那块玻璃？”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方远凝瞬间哽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明白了，慕景渊那不是冲动，而是在那电光火石间，进行了一场绝望的赌博，用自己作为赌注和筹码，去赌方婉凝内心深处对他残存的、可能超越自毁冲动的在意。
慕景渊重新将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花架，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冷静分析，却又透着深切的无力： “她醒来之后……情况会好转，还是会更糟，谁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沉重： “之后……你们可能会更辛苦。”
慕景渊那句“之后……你们可能会更辛苦”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方远凝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冬日的寒风掠过枯藤，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良久，慕景渊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剥离情感的疏离，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你们不用感到愧疚。”他顿了顿，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我今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她。” 他微微侧头，视线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也只是在为……之前的一些事，赎罪。”他没有明是什么事，方远凝也只知道妹妹与慕景渊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纠葛，具体细节却并不清楚。“这样做，或许能让我自己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自我放逐般的认命。 “还有川，”提到弟弟，他的声音几不可察地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他…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她变成现在这样，更不会希望她用这种方式结束。”
他终于将目光转向方远凝，那眼神空洞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现在，我们之间，无论是我欠她的，还是她欠川的，抑或是你们觉得欠我的……都算两清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外套，语气恢复了医生式的客观，却划清了最后的界限：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病情上的，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会尽力。” 完，他不再停留，对着方远凝微微颔首，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离开了中庭花园。他的背影在冬日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挺直，也格外孤寂，仿佛将所有的情绪和重担都锁在了那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之内。
方远凝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慕景渊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住院大楼的拐角。寒风吹过，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冷意，不仅仅来自气，更来自慕景渊那番“两清”的话语中透出的、令人心寒的绝望和疏离。
慕景渊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公寓楼下时，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走上楼，刚拿出钥匙，却发现公寓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他眉头微蹙，推开门。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一个身影正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是叶黎初。
她听到开门声，猛地抬起头。灯光下，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此刻看向慕景渊的眼神里，却交织着极度担忧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慕景渊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里。 “初？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完，叶黎初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兽，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玄关，声音因为哭过和激动而尖利颤抖：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舔伤口直到死？！”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慕景渊脖子上那块刺眼的白色纱布，眼泪又涌了出来，“你用刀抵着自己脖子？！慕景渊！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滔的怒火： “为了那个方婉凝！你连命都不要了吗？！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是不是非要跟着二哥一起去死才甘心？！”
慕景渊看着她激动得几乎失控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绕过她，走向客厅，将自己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声音沙哑而平静： “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叶黎初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爸妈在家里都快担心死了！妈哭得差点晕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自私？！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慕景渊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向后靠，仰头看着花板，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没有看叶黎初，只是淡淡地： “我有分寸。死不了。”
“有分寸？！有分寸你会把刀架在脖子上？！” 叶黎初几乎是在尖叫，她冲到慕景渊面前，弯腰逼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找到一丝情绪波动，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荒芜，“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真的……”
“赎罪。” 慕景渊忽然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瞬间冻住了叶黎初所有未出口的质问。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聚焦在妹妹泪痕斑驳的脸上，那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自嘲： “我只是在赎罪，初。为我以前犯的错，也为……没能拉住川。”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样……我心里能好受点。而且，你看，效果不是很好吗？她放下玻璃了。”
叶黎初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着这样疯狂的话，所有的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恐惧。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哥……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这样对自己……求你了……” 她蹲下身，抓住慕景渊冰冷的手，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泣不成声。
慕景渊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泪水，身体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另一只没有受赡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放在了妹妹的头上。
夜色深沉，公寓里只余下叶黎初渐渐低下去的抽泣声。慕景渊放在她头上的手，笨拙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动作却带着凝滞的沉重。
良久，叶黎初的哭声终于平息，只剩下偶尔的哽咽。她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看着慕景渊脖子上那块纱布，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哥……你的伤，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没事，皮外伤，消毒包扎了。”慕景渊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沉稳，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却无法掩盖，“我自己就是医生，有数。”
叶黎初张了张嘴，还想什么，比如问他饿不饿，渴不渴，或者只是想让他点什么，什么都好，别再这样沉默得让人心慌。但看着哥哥那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慕景渊站起身，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口。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熄心头的燥郁。他靠在料理台边，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客厅的某处。
“初，”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爸妈……该担心了。”
叶黎初猛地抬头：“我不回去！我今晚就在这里陪你！”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一丝害怕被独自留下的恐慌。
慕景渊看向她，眉头微蹙：“听话。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这样子叫没事吗？！”叶黎初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些，带着哭腔，“哥，你别赶我走……我保证不吵你，我就……就在客厅坐着，行吗？” 她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慕景渊看着她倔强又脆弱的样子，最终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哑： “随你吧。柜子里有干净的毯子。” 完，他便走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却没有落锁。那扇门，像一道界限，将他与外界隔绝，却也留下了一丝缝隙。
叶黎初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她知道，哥哥需要空间，也需要……不被完全抛弃。她走到客卧，从柜子里拿出毯子，回到客厅，蜷缩在沙发上，将毯子紧紧裹在身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点温暖和安全。
这一夜，注定漫长。 公寓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叶黎初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耳朵却始终留意着主卧门口的动静。里面安静得让人心慌，没有脚步声，没有叹息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而主卧内，慕景渊并没有睡。他甚至没有开灯，只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花板上被窗外霓虹灯隐约照出的模糊光影。 脖颈处的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傍晚时分那疯狂而绝望的一幕。方婉凝崩溃的眼神，玻璃碎片刺入皮肤的触感，自己举起手术刀时的决绝……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如同永无止境的凌迟。
“赎罪……”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阻止别人伤害自己，这逻辑何其荒谬，却又是在那绝境下唯一能抓住的、扭曲的救命稻草。
他想起了叶黎川阳光般的笑脸，想起了父母担忧的眼神，想起了方婉凝曾经明媚的样子和如今破碎的灵魂……所有的画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却无法带来安眠。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绝望和空茫一点点吞噬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他不知道明醒来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这场以命相搏换来的“两清”，究竟是真的解脱，还是将彼此拖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泥潭。
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眠，却照不亮这间公寓里，两个被沉重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饶心。一个在门外沙发上担忧无眠，一个在门内床上承受着无声的煎熬。黎明，似乎遥远得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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