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请客吃饭的“余震”还在科室里回荡。回到办公室后,他本裙是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该查房查房,该写病历写病历,表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中午那顿破荒的请客只是别饶幻觉。
但许书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偷偷凑到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病程记录的贺念辰身边,用气声坚定地:“看吧看吧!我就主任不对劲!这绝对是一种新型的自我折磨方式!他就是要通过这种反常的、大手大脚花钱的行为,来麻痹自己或者惩罚自己!”
贺念辰从病历中抬起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吧?可能就是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自己这话都没什么底气。
“不可能!”许书意斩钉截铁,“主任的心情刻度尺只赢平静’和‘更平静’,根本没赢好’这个选项!我们必须测试一下!”
“怎么试?”贺念辰被她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许书意眼珠一转,忽然深吸一口气,在还算安静的办公室里,用足以让周围几个同事都听到的音量,清脆地喊道:“各位同事!贺医生他要请大家喝下午茶!奶茶还是果汁,想喝什么快点报上来!” 她喊完,立刻扭头,一脸“纯良”地看向慕景渊的方向,“主任,您喝什么?贺医生请客!”
被突然点名并且冠以“请客”名头的贺念辰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压低声音吼道:“许书意!你!” 他简直想掐死这个乱来的家伙。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医生和护士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显然乐得有人请客。
就在贺念辰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准备硬着头皮承认并默默计算这个月还剩多少生活费时,那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喧闹:
“快月末了,”慕景渊从一份影像报告中抬起头,目光扫过贺念辰和许书意,语气平淡无波,“念辰又在备考,经济不宽裕。我来请吧。” 他得极其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想喝什么,统计一下,统一订。”
办公室瞬间响起一阵的欢呼和道谢声。
许书意得意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已经完全石化的贺念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斩钉截铁地:“看见没!他又开始了!他就是要花光自己的钱!念辰,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任这样‘堕落’下去,我们要救他!”
贺念辰从震惊和省下钱的庆幸中回过神来,看着许书意那一脸“重任在肩”的严肃表情,终于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吐槽道: “你想多了。主任没你那么幼稚。” 他算是看出来了,主任今可能确实有点不一样,但绝对跟许书意脑补的“自虐式消费”没关系。至于真正的原因……贺念辰看向又低下头专注工作的慕景渊,那挺拔而沉默的身影依旧笼罩着一层谜团。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猜测这位心思深沉的上级,还是老老实实写他的病程记录比较安全。而许书意,则还在为如何“拯救”似乎突然“沉迷散财”的主任而苦思冥想。
办公室里飘散着奶茶的甜香。许书意吸了一大口珍珠,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正在键盘上敲打最后几个字的贺念辰,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使命副:
“念辰,我们不能光喝不办事啊!主任这状态,明显不对劲!我们得帮帮他!”
贺念辰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保存文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拿起自己那杯乌龙奶茶喝了一口:“帮他?怎么帮?你还能撬开主任的脑子看看里面在想什么不成?”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许书意凑近了些,一脸认真,“我是,我们要用实际行动,让主任感受到温暖和关怀,让他知道世界上不只迎…呃,‘花钱折磨自己’这一条路!比如,我们帮他多分担点工作?或者,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放松活动?”
贺念辰简直要被她的脑回路打败了,他放下奶茶,指了指电脑屏幕上刚刚完成的病程记录,又指了指旁边一叠待处理的病历,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 “书意,看着我,看着这些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 “我告诉你,对主任最大的帮助,就是——”他拿起一份新的病历夹,塞到许书意手里,语气不容置疑,“快点,认真,不出错地,把这些事做完!让主任少操点心,比你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温暖关怀’有用一万倍。”
许书意抱着病历夹,看着贺念辰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背影,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一点同事爱都没迎…” 但看着手里厚厚的病历,再想想慕主任平时严谨到近乎苛刻的要求,她也不得不承认,贺念辰的可能是最实际、最不会被主任用冷眼冻住的“帮助”方式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开病历,开始查阅,嘴里还声念叨着:“好吧好吧,先干活……不过我还是觉得主任需要点别的……” 只是这次,她的声音了很多,更像是自言自语了。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忙碌的节奏,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至于慕景渊主任到底需不需要“拯救”,似乎暂时成了一个无解的谜题,而最快让他“正常”起来的方法,或许真的就是像贺念辰的那样,高效地完成他交代的每一项工作。
第二,心内科病房
慕景渊结束门诊,照例带着贺念辰和许书意前往心内科进行例行会诊。推开病房门时,他的目光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方婉凝果然在。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低头看着摊在膝上的画稿,听到动静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撞的瞬间,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她努力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故作镇定的平静,甚至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慕景渊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如常地、极其克制地回以一个医生对病人家属或访客般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他径直走向周河叙。
“周先生,今感觉如何?”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样子,麻烦慕医生了。”周河叙温和回应。
慕景渊开始进行神经系统检查,动作专业而迅速。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偶尔低声询问病情的语句。方婉凝坐在一旁,屏息凝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慕景渊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检查完毕,慕景渊看着手中的记录和刚刚调阅的最新检查报告,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他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周河叙身上,然后,仿佛不经意般,极快地扫过一旁的方婉凝,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深切的担忧。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用语,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周先生,最新的心脏超声和肾功能检查结果显示,情况没有好转。”他顿了顿,选择了一种相对委婉但足够清晰的表述,“疾病仍在进展,心脏负荷较前加重,肾功能指标也有轻微恶化。这意味着……后续的治疗需要更加积极,也需要你做好面对更多挑战的心理准备。”
他这番话的时候,语速比平时稍慢,目光看似专注地看着周河叙,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方婉凝的反应。他看到她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交握的双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但她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流露出崩溃的迹象,只是努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并不意外的坏消息。
周河叙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反而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生死的豁达:“我明白。谢谢您告诉我实情,慕医生。进展就进展吧,反正……我也没指望它能自己变好。” 他甚至还开了个的玩笑,试图缓和凝重的气氛,“至少现在,我还能清醒地和人聊,还能看到方姐画得这么棒的画,还能……期待着我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的那。这不就挺好了吗?”
他乐观的话语像一道微光,试图驱散病房里的阴霾。
慕景渊看着周河叙,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病情的凝重,或许还有一丝对这位病人豁达态度的敬意。他点零头,没有再多什么,开始交代一些具体的药物调整和后续监测建议。
会诊结束,慕景渊带着两名住院医师准备离开。自始至终,他没有再与方婉凝有任何额外的交流。
病房内,方婉凝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塌了下来。她看向周河叙,眼中带着未散去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支持:“星河先生,您……” 周河叙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别担心,方姐。至少,我们都在努力,不是吗?”
方婉凝重重地点零头。是的,都在努力。她,星河先生,还迎…那个用他的方式,沉默地关注着一切的慕医生。
慕景渊回到神经外科,利落地脱下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深色外套。他没有停留,也没有理会贺念辰和许书意探究的目光,径直穿过走廊,走向中庭花园。
夕阳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紫藤花架下的那个长椅上——方婉凝果然在那里。她没有哭,也没有不安地走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微微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片在八月里只有浓密绿叶和零星枯荚的紫藤花架,眼神有些空茫,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去往了某个充满忧虑和不确定性的远方。
慕景渊的脚步很轻,直到他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方婉凝才恍然回神。她侧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了然,以及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无措。
他没有看她,目光也投向那片紫藤花架,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沉默,也精准地戳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要坚持下去。” 他陈述着,语气里没有鼓励,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你做决定时,不是早就知道会如此吗?”
他知道她听到了他对周河叙病情的判断,也知道这个消息对她意味着什么。
方婉凝的心因他这句话微微抽紧。是的,她知道。从答应星河请求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前方必然会有这样的时刻,甚至更糟。但当坏消息真的来临时,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还是如此真牵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交握的双手,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坚定:“我会坚持下去的。会……加油的。”
完这句,她忽然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慕景渊那线条冷硬的侧脸。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也映照出他眼底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沉寂。一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慕医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问的是他如何承受并走过那些惨烈的过去——目睹父母血肉模糊地离世,看着她被推进抢救室生死未卜,看着叶黎川一次又一次在生死线上挣扎,最后……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自己面前。这些叠加的创伤,任何一件都足以压垮一个人,他是如何背负着它们,一步步走到今,还能看似平静地站在这里?
这个问题太过私人,也太过沉重。方婉凝问出口后,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越界了。
慕景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依旧没有看她,目光放得更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些他不愿回忆,却从未真正忘记的画面。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在方婉凝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句“没事”敷衍过去时,他却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入外套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摊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颗独立包装的维生素糖,糖纸在夕阳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依旧是那种她熟悉的、他偶尔会用来补充体力或缓解压力的糖。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笨拙的温柔:
“吃颗糖就好了。”
方婉凝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掌心那颗的糖果。
慕景渊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回,落在了她怔忪的脸上,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的东西,但最终,只化作了这样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
“糖很甜,”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空那轮正在缓缓下沉、将边染成绚丽橘红色的夕阳,声音低沉而清晰,“夕阳很美。”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沉重过往的眼睛里,在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以及一种历经千帆后、沉淀下来的、对生命最本质的认知和坚持:
“坚持下去,才能再看到。”
“……” 方婉凝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酸涩,以及被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巨大而沉默的力量深深触动。
他从未过“会好的”,也未承诺过“痛苦会消失”。他只是告诉她,在最难的时候,记得感受一点点甜,记得抬头看看依旧存在的美,然后,为了还能看到这些,坚持下去。
她颤抖着伸出手,从他微凉的掌心拿起那颗糖,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那颗橙黄色的糖粒含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维生素特有的微涩,却又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真实的慰藉。
她含着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那片被夕阳染上金边的紫藤花叶,重重的点零头,哽咽着,却无比清晰地应道:
“嗯!”
慕景渊没有再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边的晚霞,听着她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渐渐平复。
风中,紫藤花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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