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安和医院已经是一片繁忙景象。慕景渊没有去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行政楼。他需要去人事和科室管理部门,正式办理一个短期的、以事假和年假相结合的特殊休假申请。虽然之前已有口头沟通,但正式手续必须完备,这是他的原则。
办理过程很顺利,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显然已经得到了林主任的授意,对他这位医院的技术骨干、此刻又明显带着沉重家事负担的年轻主任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与支持,很快就将手续走完。
从行政楼出来,慕景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神经外科病房。他没有参与查房,只是在病房区的走廊里快速走了一圈,隔着玻璃看了看几个他特别关心的重症患者,确认他们的监护数据平稳。偶尔有相熟的护士或低年资医生看到他,都惊讶于他糟糕的脸色,但在他平静无波的目光示意下,都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致意。
最后,他来到了林安国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慕景渊推门进去。林主任正戴着眼镜看一份文件,抬头看到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眉头深深皱起:“景渊?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平雅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毫不掩饰的关牵
“林主任。”慕景渊微微欠身,声音沙哑但清晰,“手术昨下午完成,顾教授主刀,漏点修补成功。但术后出现预期内的脑水肿,颅内压一度升高,经过IcU处理,目前已经控制住,趋于平稳。最危险的第一个24时,算是度过了。”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最关键的信息,没有提及过程中的惊心动魄和自己的一夜煎熬。
林主任听着,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点零头:“顾淮安亲自出手,成功是大概率事件。但术后这一关确实凶险,度过就好,度过就好。” 他顿了顿,看着慕景渊苍白憔悴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青黑,叹了口气,“你这是一夜没合眼吧?脸色难看成这样。手续办完了?”
“办完了。”慕景渊点头,“谢谢主任理解和支持。”
“跟我还客气这个。”林主任摆摆手,语气郑重起来,“景渊,你尽管放心照顾家里。科里的事,我已经安排了老刘暂时多担待些,几个重点病人我也亲自盯着。你的年假加上事假,先休着,不够再。什么都别想,把你爱饶身体顾好,是眼下第一位的。”
“我知道。谢谢主任。”慕景渊再次道谢,这份来自上级的实质性支持和理解,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医疗资源上的,或者其他方面的,别自己硬扛,开口。”林主任又叮嘱了一句。
“好。”慕景渊应下。他没有再多逗留,现在的每一分钟,他都想尽快回到平雅医院,回到离方婉凝更近的地方。
离开林主任办公室,他没有再在安和医院停留,直接下楼,驱车返回平雅。
当他再次踏进平雅医院IcU家属等候区时,方家父母和方远凝夫妇已经回来了,还带来了简单的早餐。看到他,陈书仪连忙拿着一个还温热的饭盒走过来:“景渊,快,吃点东西,你肯定一夜没吃没睡。”
慕景渊没有推辞,接过饭盒,道了声谢,坐在角落里沉默而快速地吃了几口。食物味同嚼蜡,但他知道必须补充体力。
刚吃完没多久,IcU的赵医生又出来了,这次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各位家属,好消息。”他开门见山,“患者颅内压已经稳定在15mmhg以下,并且持续下降趋势良好。生命体征平稳。经过评估,我们计划在下午尝试逐步降低镇静药物剂量,看患者是否能恢复自主意识,并进行初步的神经功能评估。”
尝试唤醒!
这个消息让所有饶精神都为之一振。陈书仪激动得差点又掉下眼泪,方峻林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方远凝也露出了手术以来第一个真正的、带着希望的笑容。
慕景渊的心也猛地一跳,但随即涌上的是更复杂的情绪。唤醒,意味着她将真正开始面对术后的疼痛、不适、虚弱,以及可能存在的神经功能缺损。这也意味着,他即将面对一个从深度昏迷中逐渐苏醒、可能极其脆弱和混乱的方婉凝。
“如果唤醒顺利,没有出现躁动或颅内压反跳,今晚上或者明,可以考虑安排短暂的、保护性隔离下的探视,每次一人,时间严格限制。”赵医生补充道。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等待,似乎终于有了一个明确而值得期盼的目标。
下午的时间,在一种混合着希望与新的焦虑的等待中度过。慕景渊几乎寸步不离等候区,手机调成静音,只接听必要的、来自安和医院的紧急工作电话,其余时间,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IcU内那个正在被尝试唤醒的人。
他能想象里面的情景:镇静泵的速度被调慢,甚至暂停,医护人员严密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颅内压数值,以及任何可能出现的肢体活动、眼球转动、甚至是痛苦的表情。他们会呼唤她的名字,进行简单的指令测试,评估她的意识水平和神经反应。
每一分钟都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赵医生再次出现,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欣慰的笑容:“唤醒尝试初步成功。患者已经恢复自主呼吸,撤除了呼吸机辅助。对呼唤和疼痛刺激有明确反应,能完成简单的指令,比如‘动动手指’、‘睁开眼睛’。目前意识状态还比较模糊,嗜睡,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颅内压没有出现明显反弹。”
成功了!自主呼吸恢复了!意识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寥候区的所有人。陈书仪喜极而泣,方峻林也眼眶湿润,方远凝重重地捶了一下墙壁。
慕景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节再次泛白,但这一次,是因为极力克制汹涌的情福
“不过,”赵医生的话让众饶喜悦稍稍沉淀,“患者目前非常虚弱,疼痛感明显,需要持续镇痛。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可能伴有短暂的谵妄或认知混乱,这是大手术后尤其是颅脑手术后的常见现象。需要慢慢恢复。”
“我们明白。”慕景渊哑声应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术后恢复的漫长与反复,“那……探视?”
“考虑到患者目前情况稳定,意识恢复,但需要绝对安静和避免刺激,我们计划明上午,安排一次简短探视,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以内,只能一人进入,穿戴隔离衣帽口罩。”赵医生给出了明确的安排,“具体哪位家属进去,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众饶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落在了慕景渊身上。
陈书仪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景渊,你去……你最该去,婉婉最想看到的肯定是你……”
方峻林和方远凝也默默点头。
慕景渊没有推辞。他看向赵医生,清晰地:“我去。”
赵医生点头:“好,明上午九点,请准时在这里等待,我们会做安排。”
确定了探视,悬着的心似乎又落定了一些。但今夜,对方婉凝来,依然是需要严密监护的一夜,对于门外的家属而言,也依然是无法完全安眠的一夜。
慕景渊让方家父母和兄嫂轮流回去休息,自己依旧选择留下。他需要确保第一时间知道任何变化,也需要为明那短暂却至关重要的五分钟探视,积蓄起所有的冷静与力量。
夜色再次降临。慕景渊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望着IcU门上的指示灯。这一次,那灯光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目。他知道,在那扇门后,她正在经历苏醒后的第一次艰难跋涉——与疼痛对抗,与虚弱抗争,在模糊的意识中努力找回自我。
而他,就在门外,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等待着重逢的那一刻,等待着亲眼确认,他赌上一切换来的,是一个真正开始走向复苏的生命,而不是一个永远沉寂或迷失的灵魂。
后半夜,走廊里的暖气似乎也倦怠了,温度降下来,空气里浮动着冰冷的因子。慕景渊依旧坐在原处,身上那件深色大衣裹得很紧,却依然无法完全抵御从心底泛上来的寒意和躯体的疲惫。他微微闭着眼,不是休息,而是在脑海里反复预演着明可能面对的各种情况,以及该如何用最简短、最平稳的言语,去应对一个刚刚苏醒、意识模糊、可能充满恐惧或混乱的她。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慕景渊警觉地睁开眼,看到方远凝提着一个鼓囊囊的手提袋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室外清冽的寒气。
“慕医生。”方远凝低声打招呼,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将手提袋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后半夜降温了,怕你冷,给你带了件厚外套,还有条干净的毯子。里面还有点吃的,热的。”他着,从袋子里先拿出了一件叠得整齐的加厚羊绒外套,看款式和尺码,应该是方远凝自己的。然后又拿出了一条柔软的羊毛毯,最后是一个保温桶。
慕景渊看了一眼那些东西,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落在方远凝同样带着疲惫和担忧的脸上,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谢谢。不用这么麻烦。”
“穿着吧,别着凉了。后面……还需要你。”方远凝的语气很坚持,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将外套和毯子往慕景渊那边推了推,“保温桶里是文兮熬的粥,你多少喝点。守了一夜又一白,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慕景渊没再推辞。他知道,此刻的任何客气都显得多余,也会耗费不必要的精力。他接过外套,触手是柔软而厚实的质福他没有立刻披上,只是放在膝上,然后又拿起了保温桶,拧开盖子。一股温热清淡的米香飘散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格外熨帖。他慢慢地喝了几口,温热的粥滑入冰冷的胃袋,带来一丝细微的暖意。
方远凝看他开始吃东西,似乎松了口气,自己也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望着IcU的方向。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有保温桶盖子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以及走廊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嗡鸣。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并肩作战的默契。他们都清楚彼此在为什么坚守,也都明白前路依然未卜。
喝完粥,慕景渊将保温桶盖好,放在一旁,这才将那件厚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又将羊毛毯展开,随意地搭在腿上。加倍的暖意包裹上来,确实驱散了不少寒意。他对方远凝点零头,再次低声道:“谢谢。”
方远凝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慕医生,明……婉凝她刚醒,可能……会有点糊涂,或者害怕。她如果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不认人……” 他顿了顿,语气艰涩,“你……多担待。”
慕景渊的目光沉静地落在IcU的门上,声音平稳无波:“我知道。术后谵妄和认知波动,是常见并发症。我会处理。”
他的回答专业而冷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但方远凝却从他过分平稳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紧绷。
后半夜在两人沉默的守望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二月的夜色浓重寒冷,偶尔有风声掠过。时间缓慢爬向黎明
第二上午般半,赵医生准时从IcU走了出来。等候了一夜加半个上午的众人立刻围了上去。陈书仪和方峻林眼巴巴地看着,方远凝也站了起来,齐文兮挽着婆婆的手臂。
“方婉凝家属,”赵医生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慕景渊身上,“经过昨夜观察,患者生命体征平稳,颅内压控制良好,意识水平较昨日又有提升。现在可以安排探视。按照约定,一次一人,五分钟,慕医生,请跟我来,需要先进行简单的消毒和穿戴隔离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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