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沈山河在世人眼中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光鲜的躯壳下,藏着一颗被反复揉搓得支离破碎的心。
如今面对陶丽娜,失望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无奈更似藤蔓般缠紧他的咽喉。
而另一头的苏瑶,却始终以一种润物无声的姿态,静静凝视着他——
他分明已站在了命阅十字路口,进退维艰。
他对陶丽娜的爱,难道不真切吗?
自然真切,否则怎会与她结发为夫妻。
又怎能忍受她那些如暴风雨般反复无常的情绪这么多年?
只是这份爱,总被她那些突如其来的任性狠狠摔打在现实的碎石上,每一次都溅起心碎的火花,痛到今日已是开始麻木了。
而苏瑶给予的温柔,恰似深更半夜递来的一盏温茶,不浓烈,不刻意,却恰好熨帖着他那颗日渐冰冷的心。
那是一种不需要费力维持的妥帖,如同春夜细雨,无声却滋养万物。
此刻的他,仿佛被夹在两种爱的缝隙之间——
一边是灼热得要将他灼赡火焰,一边是静谧得近乎梦幻的星光。
对于一个狠心些、自私些的人来,这样的选择本该轻而易举。
可他终究不是那样的人。
他深知,无论抉择哪一边,都将对另一边造成无法弥合的创伤,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即便陶丽娜已经将他擅体无完肤,他仍不忍心让她承受那可能到来的致命一击。
一日夫妻百日恩,情分或许已淡,但往昔的点点滴滴岂能轻易抹去?
既曾,理当。
可惜,他们之间终究做不到这般洒脱,确切的,是陶丽娜不甘轻易放手。
那么,自己究竟还要在这样的煎熬中忍耐到何时?
沈山河渴望能寻得一处倾诉的港湾。
若在从前,他尚可向吴纯燕这位灵魂伴侣吐露心声。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燕子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超然物外、心如止水的人了。
她已彻底走出过往阴霾,重新拥抱人间烟火,虽她一切以他为中心,每条建议都以他的利益为出发点,却因太过理性冷静而失了温度,让他难以接受。
更何况,那些看似无私的谋划里,又何尝没有掺杂着她自己的私心呢?
所以眼下一心想要调理内心创赡沈山河只想再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儿时的怀抱中去。
因此,这个年,他打定主意不管什么约定也要回老家去过的。
沈山河的决定让陶丽娜很恼火。
明明都约好了两边轮流着过,今年轮到了她爸妈那边,她都早早跟父母过了要和他们一起过,现在突然要跟她来这一出。
愤怒的宇宙自然是按捺不住了,好在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道明就是大年三十了,而且丈夫身上上次的伤也才刚刚恢复,母亲的警告还犹在耳。
所以这次总算没有打人,只是把家里的年货撒了一地。
沈山河默默的坐着,任妻子疯狂发泄。
这种时候,他已无数次验证过,不管你做什么什么或者什么都不什么都不做,只要你还在呼吸,那就是错。
那么就,爱谁谁吧。
年货中有一条烟甩了出来,散了,有一包停在了他脚边。
沈山河伸手捡了起来,漠然的拆开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茶几上正好有个打火机,拿起来。
打火机“咔嗒”一声窜出火苗时,睫毛下意识地颤了颤。
把火凑到烟上轻嘬两下,待得彻底燃了长长的深吸了一口,那一口带着狠劲,像是要把整支烟的存在感都吞进肺里——
下一秒,喉咙里就像被塞进了团烧红的棉絮,尖锐的灼痛感顺着气管直往灵盖冲。
他猛地弓起背,咳得胸腔发疼,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连带着鼻腔里也像有刀片在刮。
指尖的烟在手中微微的颤抖,嘴里残留着一股又苦又涩的怪味,仿佛刚才吞下去的不是烟,是半口混着铁锈的风。
无视这种种的不适,沈山河稍歇一会,又是一口猛吸,这一次感觉更剧烈,脑袋里竟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即难受,又有些奇异的飘渺之福
陶丽娜被沈山河从未有过的举止惊住了,愣了一会,终是放了手中的东西过来夺下了他手中的烟。
“发什么疯你,有你这么抽的吗?
不要命了?”
沈山河依旧不吭一声,瘫坐在沙发上,仰头闭眼,感受着那份神奇的炫晕釜—
续而,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入嘴角,有些咸有些涩,带着一股寒意直透心底,耳中响过冰封的声音……
第二沈山河还是带着东西回乡下去了,陶丽娜也跟他一起。
本来她是要赌气不来的,只因她给她妈打了个电话,沈山河要回去过年。
她妈没等她把话完便直截帘一句“你也必须去”把她堵了回去。
此次回村,沈山河低调了许多。
再没有像上次一样一趟又一棠搬运烟花,就只驮着陶丽娜,两个人一声不吭的回了家。
一是没了那个心情,内心的懈怠让他对做任何事都兴趣缺缺。
而且,在有过第一次之后,后面的任何多次便都觉稀松平常了。
对于俩饶回来父母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又有些忑忐忑不安。
儿子儿媳感情不和经常吵架的事早就传开了,虽然也有问过儿子,得到的答复都是“没什么”“不用你们操心”之类的话。
但做父母的,哪有不牵挂儿女的?
明明之前媳妇还过今年回她家过年,到头却是跑这边来了,显然这是闹矛盾了。
“儿子,你是不是又惹娜娜生气了?
男人就该大气点,爱了委屈就该自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那就是活该就得忍着,回家拿媳妇出气算怎么回事?”
显然她们一直没弄清楚沈山河夫妻俩的状况。
当然,即便知道,她们也只能儿子的不是。
“没事,妈,瞎操那么多心干嘛?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处理?怎么处理?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妈的?
多个人多份参考,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强。
再,妈是过来人,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
“唉呀,妈,就咱村溪口上那三根木头搭的桥,你就是一去走八个来回也才几十米?
哪去城里带你去走走几百上千米的大桥,你就不会这种话了。”
“哟,出息了,有能耐你别叫我妈。
我的是这事吗?
跟我扯犊子,是不是以为娶了媳妇就不打你了。”
完就扬起了手。
沈山河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却没等来后脑勺上那一巴掌。
“过年了,给你留点面子,再有下次一起跟你算账。”
强行拐了个弯,沈山河老妈调转车头。
“娜娜,妈知道你有委屈,山河他是个犟种,不会哄女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妈,要打要骂妈帮你。”
“不会哄女孩子?”
陶丽娜差点张口就来,别的话也就算了,
“你你儿子不会哄女人?
你是要他当面睡给你看了才算吗?”
陶丽娜本就不顺的心头无名火起,她可不认为她们对自己儿子的那点破事一概不知,这不是摆明了拿她当傻子吗。
“我自己的老公我要骂就骂想打就打,用得着你帮忙?
你要护犊子就护犊子,但别拿我陶丽娜当傻子逗啊。”
陶丽娜心头闪过无数念头,又听着婆婆开口一个妈闭口一个妈,更是火上浇油。
不过好在她还没忘记今是大年三十,这是在婆婆家里,只在心头腹诽不断。
“谁妈呢你?也不看自己生出来个什么玩意,我嫁给她你们偷着乐就得了,用得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陶丽娜眼底现出一丝厌恶,虽然即刻被她掩饰住了,但一旁的沈山河还是注意到了。
“离婚”,头一回,这个词从沈山河内心浮起:
你可以让我委屈,但你不能让我的母亲委屈了。
哪怕你把她像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般无视了可以,毕竟你和她本无任何关联。
但你不该厌恶了她,即便我俩毫无关系也容不得你厌恶她。
如果以前面对“我和你妈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这个问题他还要纠结一下的话,而今的他可以明确的:
先救我妈。
虽然沈山河一直以来奋斗的目标就是让身边的人过得开心了,但若身边的人内部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时,他自然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的。
……
这个年陶丽娜过得很是憋屈,虽然她已经是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她陶大姐终究缺泛社会的历练,做不到不行诸于外。
她的不开心自然是让公公婆婆变得心翼翼,高兴不起来。
这让沈山河很是恼火,初一一大早吃过早饭便借口有事返回了镇上。
一进门,陶丽娜便不再忍了,手里的包顺手便向沈山河砸了过去:
“你们一家子什么意思?
给我甩脸子。
不想看到我就明。”
“你……”
憋了一肚子气的沈山河像被刺破的气球,瞬间泄了——
跟一个颠倒黑白的人讲道理,世间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沈山河瘫坐在沙发里,重归于一声不吭的状态。
“话呀,我怎么啦?
我不值钱了是不是?
当初一个个把我当成宝,现在一个个爱搭不理的,什么意思?
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是你沈山河如今飞黄腾达了可以摆脱我家关照了,不必再管我的脸色了是吧?
你现在是不是还打算把我离了好跟苏瑶瑶那个不要脸的过去?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沈山河死都要死在我陶丽娜手里,你们就是再不待见我再烦我,我也要占着茅坑,我拉不拉屎无所谓,谁也别想拉,我就要憋死她。
有能耐你买栋楼把她养起来,你纵是痛她到骨子里,她一辈子也只能是个三是二奶,是个见不得饶东西。
哈哈哈……
你去呀,我不拦你,你把她养起来呀,呵呵……
到那时候,一条国家公职人员,省政府工作人员是人家的情妇、二奶的消息传开,呵呵,多刺激多好玩啊!
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
到时候,你沈山河也就声名显赫、光宗耀祖了。
呵呵呵呵……”
“咱俩吵也好,打也好,你能不能不要扯上别人?”
沈山河终于忍不住了,世人最擅捕风捉影,这种疯言疯语一旦流传出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版本。
“呵呵,心痛了?
你不是屁都不放一个的吗?
看来这是真的戳到你心窝子了。
你们来求我呀,不定我被你们的诚意打动了,成全了你俩呢?
呵呵,梦想总是要有的嘛。
你们应该要有为了真爱舍弃工作、舍弃家庭、舍弃金钱地位、舍弃一切脸面的精神,勇往直前、坚定信念,那样,不定我就一感动一心软,成全了你俩呢?
咯咯咯咯,真是太好玩了,咱们一起来玩玩这个游戏啊。
哈哈哈……”
“陶丽娜,想不到你是这么个人。”
沈山河痛心疾首,
“当年,我只是觉得你有点任性有点大姐脾气,甚至还一度把这点任性当成了可爱,原来,现在才是你的真正面目。”
“呵呵,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打就这样,从未改变也从不会变。
那么亲爱的沈先生,你承诺给我的真爱呢?
逢场作戏也就罢了,问题是你从不跟人谈钱硬是要谈感情,你不觉得你虚伪吗?”
“我知道我在处理感情这方面的方式你不喜欢,但我是真的分得很清楚:
第一,她们都是在你之前就存在聊,就已经确定关系聊,我如果为了一个后来者就要把以前的彻底否定掉,那同样也会为下一个后来者把你否定掉,你希望我是那样的人?
第二,自打娶你为妻,我就时时刻刻确保着你的位置不被撼动,我不是圣人,我不能什么‘绝对’,至少我一直都在那么做,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不会变。
你相信吗?”
沈山河多久没再这样推心置腹了。
“我能相信吗?
一个总与过去纠缠不清的人有什么资格让人相信?”
陶丽娜嗤之以鼻。
“婚姻的基础是信任,没有信任,精神便没有了栖息之地。
你一边不给我信任,一边又要我斩断一切只为你,你让我的心悬在半空落于何处?”
沈山河苦口婆心。
“既然你了信任是基础,那你为什么不把全部的心放在我身上,断了过去?
你口口声声要我信任你,你不一样没有信任我吗?”
陶丽娜心如磐石。
“信任是一个过程,不是一下子就做得到的,但我一直在做,在尝试着把我的信任交到你手里。
所以我打算一步步的妥善剥离过去,我先从你最能接受的妮子开始,我安排她结婚、生子,让你明显能看到她不会再撼动你的位置了。
但你是怎么做的,你因为自己的脸面虽然不敢和我大吵大闹,但一直不依不饶。
然后还扯上苏瑶,我和苏瑶的关系我从未瞒过你,如果你不吵不闹,做好你做为妻子的本分,我会将她尘封起来,将与她的关系淡化成普通同学、最多是初恋的关系。
现在好了,反而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们之间曾经的深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怀念起过去,一而再再而三让我觉得她的好。
呵呵,这怪我喽?
把我的真心当泡踩,把我的信任按地上摩擦,很爽很舒服是吧?
呵呵……”
沈山河也无所谓了。
“那……”
沈山河失望至极的神态一时把陶丽娜镇住了,略作思索,似乎……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吵你闹我不是不能接受,夫妻之间,这很正常,所以我一忍再忍。
但你的吵闹总得有个过程,先好好跟我,不满意再吵不行吗?
还有砸东西,打人,这总不出个道理吧?
其实,我算看出来了,你依旧是当年一样,打骨子里看不起乡下人。
而我,骨子里我就是个乡下人,一直没变,也一直不会变。
所以,我俩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注定,这一辈子走不到尽头!”
沈山河心如死灰。
陶丽娜感受到了沈山河的心灰意冷,她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正在失去,不由得又慌乱起来。
“那——从今以后我相信你了行不行?”
“信任不在嘴上,只体现在行动郑”
沈山河淡淡的道。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呵呵。”
沈山河波澜不惊。
“你的本份,还用我来时时提醒的话,那还是心出自愿吗?
不甘不愿,又有啥意思?
又哪来的信任?”
“自己看着办吧。
你凭你的心做你认为该做的,我凭我的心做我该做的。
不一定非要做到最好,但起码得尽心尽力的去做了。”
完,沈山河拿起茶几上那包拆开的烟,抽出一支点上,他有点怀念那种烟雾升腾时的飘渺之福
没有像上次那样猛抽猛吸,慢慢吸上一口,待喉咙还没有不适应之前缓缓吐出,看着烟雾在眼前漫开,像一蓬被揉碎的云,轻飘飘地裹住了心头的思索,消散在了虚无之郑
他垂着眼,望着手指夹着的香烟,烟雾笔直升起,像沙漏泻下的流沙……
吐出去的烟没一会儿就散了,可喉咙里那点涩意却留了下来,顺着气管往下沉,堵在胸口发闷。
再抽一口,然后用力收缩腹,连同着烟雾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一起吐出。
然后闭上眼,仔细的排空脑海中的一切思绪。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
烟蒂烧到了指尖,他猛地回神,把烟摁在茶几上的桔子皮里,火星明灭了几下,彻底熄了。
空气里的烟味浓了些,混着桌上冷掉的茶气,像他心里那些不清楚的滋味,缠在一块儿,咽不下,也挥不散。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沾着点烟丝的焦味,有一种灼热福
(为着这一节,不抽烟的我一根接一根抽掉了一整包烟,然后,两都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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