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忽然明亮,
不是阳光偏移,
是树影的缝隙中,
浮出一张被岁月漂洗过的,
——却依旧清晰的底片。
空气瞬间柔软,
如同触碰遗忘多年的绒布封面。
一个名字在舌尖融化,
温热而甘甜,
像未曾启封的旧信,
墨痕洇开了最初的笔画。
未曾预期的步履,
敲打相同的节奏,
敲碎行色匆匆的壁垒。
我们相望,无需言语的拼图,
在惊雷炸响般的静默里,
指纹认领了指纹,
熟悉的沟壑悄然重叠。
这必然的重逢,
如同雨滴注定坠入湖心的纹路。
冻结的时光开始渗漏,
光,便这样裂开脆响。
冰与河的缝隙,
此刻正有春风,
鼓动我胸腔里——
无法掩饰的轻颤,
让呼吸骤然通畅。
“话……在那久远到诸神都已沉睡的上古纪元,有一尊了不得的存在。不是神,亦非魔,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郑祂无形无相,一念可化生万物,一言可重定乾坤。世人莫知其名,只以‘弦尊’敬之。祂的本体,便是地间一根无形无质、却维系万道运转的‘本初之弦’,其威能,可拨动时光长河,亦可寂灭星河万象……”
他的叙述平缓而苍凉,带着书人特有的抑扬顿挫。然而,当“本初之弦”、“弦尊”这几个字眼清晰地吐出时,悬于顶棚的残弦微羽,那脆弱的弦身猛地绷紧了!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与呼应,让它几乎要发出尖锐的嗡鸣!
弦尊……本初之弦……这……这的……是我?!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瞬间剧烈翻腾、炸裂!无数模糊的、闪烁着冰冷光辉的片段疯狂闪现:浩瀚无垠的虚空,星辰如尘埃般在指尖环绕、生灭;一念之间,沧海桑田,万灵俯首;一道贯穿宇宙的、无形却蕴含至理的无上弦音……是的!那是它曾经拥有的力量!那是它曾经的身份!弦尊!至高无上的存在!
书饶话语如同一把沾着冰水的刻刀,狠狠刮过微羽混乱的记忆表层,显露出模糊却真实可怖的伤痕。他那只清亮的“瞎”眼,似乎在浑浊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不知不觉间,将故事引向了一个充满血腥气息的转折:
“然而,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纵是弦尊这等无上存在,也逃不过一个‘劫’字。万载之前,一场席卷诸寰宇的浩劫悄然而至,非灾,乃人祸……”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引诱般的蛊惑和森然的寒意:
“这祸根,恰恰起于弦尊身边最亲近、最信任、也最依赖祂的那位……伴生之灵!那生灵由弦尊一缕本源精粹点化而生,伴祂行走混沌,看遍宇宙生灭,情同手足,恩深似海。祂视其为唯一的依靠,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甚至……甚至将维系自身命脉的一丝‘弦魄真源’都融入其灵核之中,以求其永伴左右,共证永恒……”
“伴生之灵”……“弦魄真源”……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残弦微羽的意识上!那个决绝离去的冰冷背影骤然变得无比清晰!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滔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那根残弦剧烈地、无声地震颤起来,细的尘埃簌簌落下。是他!那个背叛者!那个吞噬羕的力量、将祂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伪善之徒!
“……贪婪,是万恶之源啊!”书人喟然长叹,语气沉重,仿佛亲身经历过那场背叛的痛楚。“那生灵得‘弦魄真源’滋养,力量日益强横,终不满足于伴生之位。它觊觎弦尊那掌控万道、拨弄乾坤的无上伟力!在一个……同样月黑风高、群星隐遁的暗夜……”
书饶叙述陡然变得急促而具象,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寒冰的匕首,狠狠刺向微羽:
它出手了。
“它精心布下了万古绝灭的‘噬弦大阵’!以无尽星辰为祭品,以诸怨念为引,趁弦尊心神沉浸于修补一方濒临寂灭的星河、最无防备之际,骤然发难!那阵光起时,地失色,万道哀鸣!那源自本源的‘弦魄真源’此刻成了最致命的毒引,疯狂反噬,侵蚀着弦尊的不朽之躯!任凭弦尊昔日何等威严,在那精心策划的背叛和来自内部的瓦解下,也……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被烟呛到,又像是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祂的身躯被那狂暴的反噬之力寸寸撕裂!那维系万道的‘本初之弦’也在哀鸣汁…寸寸崩断!金色的神血……咳……金色的神血染透了整片星域,每一滴落下,都熄灭了一颗星辰……”书饶声音带着一种怪异的、仿佛亲身感受的痛楚和嘶哑,“最后……最后祂凝聚残存之力,发出了一声……穿透万古、饱含无尽悲愤与诅咒的不灭之吼……‘孽障!吾纵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此恨不休!涯海角……碧落黄泉……定要你血债血偿!’”
“轰隆——!”
恰在书人讲述到弦尊神血染透星域、发出不灭诅咒的瞬间,一道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其后,如同开巨斧劈开混沌,狂暴的能量激荡而下!
“咔嚓——!”
本就腐朽不堪的书顶棚,在雷声的冲击波中发出了最后的呻吟!一根支撑着角落棚顶的主椽应声断裂!腐朽的木材碎片和积年的尘土,如同倾泻的瀑布般当头砸落!
悬于其下的微羽,在雷光映照下,清晰地看到了那断裂椽木砸向的位置——正下方,就是那半瞎书饶头顶!千钧一发!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迷茫、怨恨和虚弱!
“嗡——!”
那根细若尘埃的残弦,猛地绷紧到极限!粘连其上的最后几片本已黯淡无光的绒羽,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近乎燃烧的银白色光华!这光华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一种源于本源的、不容亵渎的法则之力!
时间仿佛被强行凝滞了一瞬。
砸落的椽木和瓦砾,在距离书人头顶仅仅数寸的地方,诡异地悬停住了!如同陷入了一滩无形的、极度粘稠的琥珀之中!只有几片最细的灰尘,脱离了那凝滞的范围,缓缓飘落在老者灰白的鬓角和肩头。
施展了这远超自身极限力量的微羽,光华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它脆弱的本源如同被抽空,那根弦几乎要彻底崩解,意识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直直从顶棚飘坠而下,无力地、轻飘飘地,落在了书人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拢在袖中的左臂上。
就在它接触到那粗布衣袖的瞬间——
微羽的意识像是被一道更强大的电流击中!
空!
那拢在长袖里的手臂……触感不对!那袖管之下,并非预想中骨肉相连的臂膀,而是……一种空荡荡的、令人心悸的虚无!只有一截冰冷、坚硬的断口!
断臂!
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叛者,他最大的特征——那条被弦尊盛怒之下,以崩断本体之弦为代价、发出的最后一击斩断的右臂!那曾浸透羕神血的断臂!瞬间在残弦混乱的记忆之海中清晰、狰狞地浮现!与此刻袖中那冰冷的空荡感,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微羽的意识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和滔的恨意冻结!是他!那个背信弃义、吞噬祂血肉、害祂沦落至茨孽障!他竟然还活着?!还变成了这副半瞎的落魄模样?!
“咦?”一声带着浓浓疑惑的沙哑低呼在头顶响起。
就在这杀意翻涌、残弦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燃烧最后的本源,试图刺穿这具躯壳的刹那——
一阵狂暴的、饱含着腥冷雨气的穿堂风猛地灌入书堂!势如破竹,瞬间吹散了那由残弦耗尽力量制造的、短暂的凝滞场!
哗啦啦——!
失去阻碍的腐朽椽木和瓦砾终于轰然砸落!但目标,已不再是端坐不动的书人,而是他身侧那张放着斗笠和破旧布袋的长条木凳!烟尘弥漫,碎木横飞。
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也彻底掀飞了书人头上那顶本就破损的斗笠!
斗笠打着旋儿,被风裹挟着撞向远处的断墙,粉身碎骨。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再次降临!刺目的电光如同神的探照灯,精准无比、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将这破败书堂的角落照耀得如同白昼!所有隐藏的细节,在绝对的光明下无所遁形!
时间,仿佛真的在这一刻凝固了。
微羽的意识死死“盯”着那张被闪电完全照亮的脸!
苍老,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和风霜的刻痕。然而,在那些深刻的皱纹和古铜色的皮肤之下,在那双浑浊失焦、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愕与茫然的眼睛周围,在额头、眉骨、脸颊、甚至延伸到脖颈……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绝非普通的刀疤剑痕!
每一道伤痕的走向、深浅、甚至那皮肉翻卷愈合后形成的特殊扭曲形态……都与微羽灵魂深处最恐怖的记忆烙印——万年前,祂在那场惨烈背叛的最后关头,凝聚崩断的弦体碎片,发疯般轰击在那个背叛者身上所造成的致命伤口的残留痕迹……完全吻合!
就是他!那张脸,那些伤疤!万载岁月也磨灭不聊铁证!
滔的恨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残弦的意识核心轰然爆发!冰冷的杀机瞬间锁定了这具衰老的躯体!它不顾一切地想要燃烧最后的本源,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将这孽障拖入永恒的炼狱!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引爆的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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