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馆要开设刺绣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借着码头“百工吃摊”的人气宣传,以及周府孔嬷嬷这块“青城绣”金字招牌,很快便在县城和邻近乡镇传开了。
季知棠坐在百工馆临时充作报名处的堂屋里,看着面前登记的名册,心里颇感满意。不过短短三四日功夫,前来问询和报名的妇人、姑娘便络绎不绝。她原本计划首批招收十五人,求精不求多,如今名册上已堪堪满了额,甚至还有几人需得婉言告知等待下一期。
开班这日,春寒料峭,但百工馆专门辟出的刺绣教室里却暖意融融。窗户敞亮,新糊的窗纸透光极好,一排排绣架摆放整齐,上面绷着素白的练习用绢布。
兰婶子儿媳阿梅和同期的新学员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踏进这间教室。她对百工馆的印象,还停留在婆婆口中那个“让妇人抛头露面”、“规矩严”的地方,甚至私下觉得婆婆在此怕是受了些“折磨”。
她捏着衣角,眼神怯怯地打量着四周,心中满是忐忑,不知自己来学这刺绣,是否也会遭遇苛责。
就在这时,她一眼看到了站在前方,正帮着孔嬷嬷维持秩序的婆婆郑兰。
此时的郑兰,穿着一身百工馆统一的深蓝色细布袄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素银簪子绾着。她不再是家里那个围着锅台转、时常被丈夫儿子忽视的沉默妇人,而是腰背挺直,眼神清亮,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学员们入座,偶尔低声嘱咐几句,自有一股沉稳干练的气度。
阿梅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婆婆这般……闪闪发光的样子。心中的不安和偏见,在这一刻悄然冰释。她突然意识到,婆婆在这里,并非受罪,反而是寻到了另一片地,活得比以前更精神、更自在了。
趁着孔嬷嬷尚未正式开始授课,阿梅悄悄蹭到郑兰身边,压低声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娘,家汁…家中银钱不宽裕,为何定要花这许多钱让我来学刺绣?这活儿计我做了十多年,闭着眼睛也能绣几朵花,何必再……”
兰婶子看了儿媳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起她的手,径直走到教室前方一侧特意布置的展示墙前。墙上悬挂着几幅孔嬷嬷昔日的绣品样。
一幅是《红梅迎雪图》,虬劲的枝干以深浅不一的褐色丝线绣出,质感粗糙苍劲,枝头点点红梅,花瓣并非单纯的红色,而是融合了茜色、朱红甚至一丝极淡的鹅黄,仿佛真的在雪光映照下呈现出微妙的色泽变化,那花蕊用捻紧的金线一点点挑出,细若毫芒。
旁边是一幅《鱼乐图》,一尾青鱼悠游水草间,鱼鳞片片分明,在光线下折射出青灰、银白的不同光泽,鱼尾轻薄仿佛透明,水草摇曳的姿态柔韧而富有弹性。
阿梅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自幼习绣,自认手巧,可眼前的作品,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那不再是简单的图案复制,而是赋予了丝线生命,将梅的风骨、鱼的灵动、水的清澈都凝固在了方寸绢帛之上。相比之下,自己往日那些只能换得四五文钱的绣品,显得何等粗糙匠气。
“世上……竟有如此精美的绣品……”她喃喃自语,目光痴迷地流连在那细腻逼真的纹理和鲜活灵动的气韵上。
兰婶子这才开口道:“现在可明白了?你若肯下苦功,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有这手艺。”
阿梅用力点头,眼眶微热,一把拉住婆婆粗糙的手:“谢谢娘!只是……这十八两,实在太贵了……”
“无事,”兰婶子拍拍她的手,语气沉稳,“娘已为你申请了助学贷,两年内无息。你安心学好本事,将来绣出好作品,还上贷款不难。即便一时不顺,还有娘呢,娘替你一起还。”
这话语朴实,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阿梅想起自己娘家母亲平日里的斤斤计较,再对比婆婆此刻的全力支持,心头一酸,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兰婶子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声音哽咽:“娘,你真好……比我亲娘待我还好……”
兰婶子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有些不习惯地,却又带着一丝暖意,轻轻回拍了拍儿媳的背。
稍作休整,刺绣班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了。
季知棠也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教室后排,打算旁听一番。她对刺绣虽不精通,但也深知这门技艺对于古代女子的重要性,更关心孔嬷嬷的教学能否达到预期。
孔嬷嬷站在前方,目光扫过台下十五张或稚嫩、或成熟,却都带着求知欲望的脸庞,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刺绣一道,看似女红技,实则可修身养性,亦可安身立命。老身师承青城绣,今日便从最根基处讲起。”
她首先展示的并非是针法,而是各式各样的丝线、绒线、甚至是金银线,以及不同材质、粗细的绣针和绷架。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丝线分生熟,色泽、光泽、韧性各有不同,需根据绣品题材、质地谨慎挑选。绣针亦如此,细者用于精微处,粗者用于铺陈大面积底色。绷架需绷紧绢布,松紧适度,方能保证绣面平整,不走形。”
她一边,一边亲自演示如何上绷,动作流畅而稳定。学员们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放轻了。
接着,孔嬷嬷才开始讲解最基础的执针手法和穿针引线。“针乃指尖延伸,执针需稳,运针需活。穿线不可过长,易打结缠绕;亦不可过短,频繁穿线打断心神。”
她走下讲台,逐一纠正学员们的姿势和手法。轮到阿梅时,孔嬷嬷看了看她习惯性的握针方式,轻轻调整了她的手指位置:“腕部放松,力道发于指尖,而非紧攥。你原有根基,但有些习惯需改,方能更上一层楼。”
阿梅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用心记下。
基础讲解完毕,孔嬷嬷回到前方绣架,开始演示青城绣最基础的几种针法——齐针、套针、抢针。
“齐针用于勾勒轮廓,要求线条光洁匀净,力透绢背。”只见她素手拈针,落针稳准,拉起的长短线平直紧密,几乎不见针脚。
“套针用于晕色,由深至浅,或由浅至深,颜色过渡需自然柔和,不见突兀。”她换了几种颜色相近的丝线,手指翻飞间,花瓣的渐变层次便悄然呈现。
“抢针则用于表现纹理质感,如鸟羽、鱼鳞,针脚相互衔接,形成独特的肌理。”
她演示得并不快,每一步都分解得清清楚楚,关键处更是反复强调。学员们伸长了脖子,生怕漏掉一个细节。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丝线穿过绢布的细微声响,以及孔嬷嬷温和却不失力量的讲解声。
“针法为骨,配色为魂。青城绣配色讲究‘雅致’与‘和谐’,忌艳俗,重意境。日后我会逐步教导你们如何观察自然万物之色,如何于心中调和,再赋予针线……”
季知棠在后排静静听着,看着孔嬷嬷将复杂的技艺拆解得条理分明,由浅入深,看着学员们从最初的紧张无措,到渐渐沉浸其中,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心中十分满意。
孔嬷嬷不仅技艺高超,更懂得如何传授,由器入道,注重根基与心法的培养,这正是百工馆所需要的师傅。
一堂课下来,学员们虽只初步接触了最基础的执针和三种针法,却个个感觉受益匪浅,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崭新世界的大门。下课时,不少人还围着绣架,反复观摩孔嬷嬷留下的示范样,低声交流着心得。
阿梅走到兰婶子身边,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干劲:“娘,孔嬷嬷讲得真好!我往日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今日竟有些通了!我一定好好学!”
郑兰看着儿媳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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