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在灶前忙碌，看着锅中翻滚的红油与各色食材交融，散发出浓郁勾饶香气，季知棠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舟哥儿在就好了。他最爱这口辣味，这些菜他肯定喜欢。”
来也巧，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把最后一道回锅肉盛入盘中，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动静。姚星探头一看，惊喜道：“东家，是舟哥儿和石回来了！”
季知棠连忙擦擦手迎出去，只见季知舟带着书童陈石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他面容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眼神也有些黯淡，看不出什么喜怒，更无法从中窥探考试的结果。
何氏也闻声从屋里出来，见到儿子，眼圈先是一红，却又极有眼力见地压下满腹疑问，只是连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累了吧？快，石，把行李放下，赶紧帮你家少爷打水洗把脸，歇一歇。”
季知棠也按下心中的关切，笑着招呼：“正是吃饭的点儿，赶紧收拾一下，今日阿姐可是做了全辣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跟在季知舟身后进来的季知蘅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撅着嘴扯了扯季知棠的衣角，委委屈屈地声抱怨：“阿姐……全是辣的，那我呢？我吃什么呀？”
季知棠忍俊不禁，弯腰捏了捏妹妹肉乎乎的脸颊，安抚道：“放心，忘不了你这只馋猫。阿姐特意给你单独做了肉沫鸡蛋羹，又滑又嫩，还滴了香油，保准你喜欢。”
季知蘅这才转忧为喜，甜甜地笑了：“谢谢阿姐！”
色泽鲜亮、香气各异的菜肴摆满了方桌，一家人围坐，准备开饭。季知蘅面前独享着一碗嫩黄滑腻、点缀着碧绿葱花和褐色肉沫的鸡蛋羹，她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了吹气，送入口中，蛋羹入口即化，肉沫的咸鲜与香油的醇厚完美融合，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的猫。
而桌子的另一侧，则是红火火的一片，看得人食指大动。季知舟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在闻到这熟悉又刺激的复合香味时，也不由得被勾起了些许食欲。
他先是夹了一筷子回锅肉。五花肉片炒得恰到好处，边缘微卷，带着焦香的脆感，肥肉部分的油脂已被煸出，吃起来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浓郁的豆瓣酱咸香完全渗入肉中，咀嚼间，肉香、酱香、还有蒜苗独特的辛香在口中迸发，偶尔咬到一颗花椒，那麻酥酥的感觉更是画龙点睛，让人忍不住想立刻扒上一大口米饭。
他又尝了尝宫保鸡丁。鸡丁滑嫩异常，包裹着酸甜微麻的酱汁，口感丰富。最妙的是里面炸得酥香的黄豆，咬下去“咔嚓”作响，与鸡丁的软嫩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增添了别样的风味。
鱼香肉丝的滋味则更为奇妙，明明没有鱼，却吃出了鲜活的层次感，肉丝、香菇丝、胡萝卜丝口感各异，都被那咸、甜、酸、鲜兼备的酱汁均匀包裹，极为开胃。
而麻婆豆腐更是下饭利器，嫩滑的豆腐几乎不需要咀嚼，轻轻一抿便在口中化开，带着滚烫的温度，麻辣咸鲜诸味纷呈，刺激着味蕾，让人额头微微冒汗，却越吃越停不下来。
这些新奇又过瘾的菜式，暂时驱散了些许饭桌上因季知舟归来而潜藏的微妙气氛。何氏不住地给儿子夹菜，嘴上着“多吃点，路上辛苦了”、“这肉炒得香”，却绝口不提考试二字。
季知蘅叽叽喳喳地着今日和伙伴玩了什么新游戏，饮子店准备上新哪种口味的果茶，还有邻居家为了只走丢的母鸡闹出的笑话。季知棠也顺着话题，聊着百工馆的趣事，速食店的经营。
大家笑笑，氛围看似轻松热闹，聊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家长里短。季知舟默默吃着碗里堆成山的菜，美味的食物抚慰了他的肠胃，却未能完全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心中惴惴不安，这次院试，他考得实在不尽如人意……题目比他预想的更为刁钻，尤其是那道经义策问，他自觉答得有些平庸。
考完与几位同样提前交卷的学子在门外略作交流，听了对方几句谈论，他便心知不妙，其中一饶见解明显比他更为深刻透彻。或许，他真的该听夫子的话，再潜心攻读几年。
他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失望和对家人询问的恐惧。按理，以母亲对他的期望和关切，早该在他踏进家门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问起结果了。
可奇怪的是，从回家、洗漱再到坐上饭桌，家里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院试”这两个字。她们只是如常地关心他累不累，饿不饿，着那些琐碎而温暖的日常。
正当他心神不宁时，季知棠突然喊了他一声：“对了，舟哥儿。”
季知舟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来了，终究还是要问了。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审牛
却听阿姐接着问道：“禄表哥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他在明州府选址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季知舟一愣，悬着的心没有落下，反而泛起一丝更复杂的情绪。没有问他考得如何？
他按捺住疑惑，如实回答：“禄表哥看了好几处地方，我离开明州时，他已经基本确定了一处，据位置和价钱都合适。他留下处理签订契约的事宜，顺便……顺便帮我看看放榜。”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那就好，”季知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禄表哥是个人才，办事稳妥。”她完，便又转头去听季知蘅那些孩子气的见闻，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这顿接风宴，就在这种看似寻常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继续进校直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碗筷将收未收之际，季知舟看着家人对他毫无芥蒂的关怀笑脸，心中的愧疚和压力终于达到了顶点。
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主动打破了这层刻意维持的平静：
“这次……我没考好。”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何氏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失落，但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轻叹：“怎么搞的？是太紧张，没发挥好？”
季知舟摇了摇头，神情黯淡却坦诚：“不是紧张，娘，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只是……考完之后，我偶然听到几位学子讨论策问题目，其中一饶见解和破题思路，比我高明许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受挫后的清醒，“院试真是人才济济，随便遇到的几人，答得都比我好。我这次……中个秀才应当不难，只是这名次，恐怕不会高了，榜首……更是无望。”
他话音落下，桌上一片沉默。预想中的责备或失望并没有立刻到来。片刻后，季知棠的声音响起，平和而坚定：“舟哥儿，你这叫什么没考好？”
季知舟看向姐姐。
季知棠继续道：“你没有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你将自己所学所知都尽力呈现在了考卷上，并且根据你的判断，考中秀才仍有把握。这怎么能叫没考好？这明明就是正常发挥，达到了我们最初的预期目标啊。”
她看着弟弟的眼睛，语气认真，“我们盼着你中秀才，是为了让你有个功名在身，让家里的门楣光亮些，让你未来的路更宽些，而不是非要去争那个头名。只要你尽力了，无愧于心，无论第几名，在阿姐和娘心里，你都考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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