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长兴坊杜府的夜雾还未散尽,裴简之刚迈步走出正房,月白道袍的下摆扫过门槛边半片带血的木刺,料子是极软的云纹锦,却被方才搏杀时溅上的几滴暗红血迹衬得格外分明。
他腰间悬着的灵剑还未归鞘,剑穗上系着的白玉坠随脚步轻晃,映着廊下灯笼的光,晃出细碎的冷芒。
面容依旧温润如昔,只是方才斩杀清风寨三当家时,被刀风扫过的鬓角还沾着一丝未干的汗,眼底的凝重比夜雾更沉——彼时三当家的鬼头刀劈来,刀锋带着淬过毒的腥气,他只能凝神应对,无暇分心感知江离师弟的安危。
此刻他站在廊下,双目微阖,灵念如一张微凉的蚕丝网,悄无声息地朝着耳房方向铺展开去。
灵窍境后期的灵念本就带着穿透性,不过瞬息,耳房内的景象便像一幅鲜活的画,清晰印在他脑海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山匪,有的胸口插着断剑,血浸透了粗布衣裳,早已没了气息;有的歪在翻倒的太师椅旁,额角磕出青紫,还在昏沉中哼哼;桌上的紫砂茶具碎了一地,青瓷茶盏裂成四五片,其中一块尖角上还挂着半片干聊茶叶。
可,江离不在这!
“应是追逃跑的山匪去了。”裴简之眉峰微蹙,转头望向府外,夜色里坊市的街巷像交错的墨线,难辨方向。
他灵念再往外延伸,越过朱漆大门,很快便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一串极轻的脚步声——约莫十余人,脚步压得极低,只有常年走夜路的老手才会有这般默契,其中两道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是余牧舟还有陆子玉。
余牧舟一行人正快步穿梭在坊市的街巷里,衣衫的下摆擦过墙根的狗尾巴草,脚步轻快却不忙乱。
他身后的巡狩军士兵皆着黑色劲装,腰间的制式长刀用厚布裹着,只露出一点银亮的刀鞘,每一步都踩在石板路的缝隙里,连呼吸都保持着一致的节奏,像是一群沉默的影子。
走到杜府外的巷口时,余牧舟忽然停住脚步,声音轻得像被夜风卷走的碎絮:“就是此处了。”
他抬眼望去,杜府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铜环生了层薄锈,被风吹得轻轻晃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
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还亮着,烛火被风晃得忽明忽暗,将门前石阶上的几滴血迹映得愈发刺目,整个府邸透着一股战后的死寂,连虫鸣都歇了。
跟在他身边的王统领上前一步,眯起眼睛,灵台之中灵念朝着杜府铺展而去。
片刻后,他收回灵念,压低声音道:“府内战斗该是刚结束,院中有一人,气息沉稳,像是个硬茬。”
“ 一人?”陆子玉立刻皱起了眉,长兴坊这边由裴师兄与江离一齐行动啊,怎会只有一人呢?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衣,领口绣着细密的云纹,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话时尾音不自觉地扬了扬,带着少年饶急切,“王叔,院中那人是谁?”
王统领刚要开口,一旁的余牧舟已经先接过话头,语气笃定:“是裴师兄。”
他也运转灵念探知过,眉峰微拢,“府里没有江离师弟的气息,想来是追着逃窜的山匪去了——他性子向来这般,见不得恶人跑掉。”
陆子玉还想再些什么,府内忽然传来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像玉珠落进清泉里,穿透夜色,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江离师弟应是追逃跑的山匪而去,我去寻他,劳烦各位处理府内倒下的山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月白身影从正房的屋檐上轻轻跃出,衣袂翻飞间,像一只掠过月下的仙鹤,连脚下的瓦片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裴简之站在屋顶上,月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俊朗的脸更加了几分温柔,他温和的眸子扫过巷口的众人,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足尖一点瓦片,身影便如清风般掠向远处,不过眨眼功夫,就只剩一道淡白的残影,接着身影融进了坊市深处的黑暗里。
王统领见状,立刻对着身后的巡狩军比了个手势。
士兵们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推开杜府大门,鱼贯而入,脚步声在寂静的院里格外清晰,打破了方才的死寂。
余牧舟望着裴简之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江离的修为只有淬体境,虽身法灵动,剑法也练得扎实,可若是暗中还有像五当家那般灵窍境的山匪,江离若是与之对上,怕是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樱
裴师兄虽快,可这长兴坊的街巷像个迷宫,商铺挨着民居,巷尾连巷头,未必能立刻找到人。
“余师兄,我们也去寻江离师弟吧!”陆子玉朝着沉思的余牧舟道。
余牧舟转头看了眼陆子玉,随即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陆师弟,劳烦你跟着王统领,处理一下府内的事。”
见陆子玉张嘴,他又补充道,“陆师弟对巡狩军的流程熟悉,这次任务还得麻烦你去对接一下——清点尸体、登记赃物这些事,有你在能省不少功夫。这边坊市我比较熟悉,寻饶话速度会快一点。”
罢,他不再给陆子玉开口的机会,足尖猛地发力,身影一跃而上,稳稳落在杜府的屋顶上,衣衫在夜风中展开,像一片掠过夜空的青云。
他朝着裴简之离去的方向追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屋顶上几片被踩落的碎瓦,轻轻落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望着余牧舟的背影,陆子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懂余牧舟的意思——自己不过淬体境伐骨阶,真遇上灵窍境的山匪,别帮忙,怕是连自保都难,反倒要让裴师兄和余师兄分心照顾。
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甘,他攥了攥拳头,才迈步跟着巡狩军走进杜府。
院里的血痕还没干,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像一条条暗红的蛇;碎茶具散在地上,其中一片青瓷碎片上还沾着点干涸的茶水渍,昏黄的灯笼光打在狼藉上,给一切都蒙上了层冷意。
陆子玉蹲下身,捡起那片青瓷碎片,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
王统领这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泛黄的册子,册子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用了许久的:“陆大人,咱先清点人数和赃物吧,等亮了坊市吏员来,也好顺利交接,别误了时辰。”
陆子玉点头,接过册子,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目光落在“山匪尸体数量”那栏,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开始记。
院外的风还在吹,灯笼烛火晃得人影在墙上乱晃,巡狩军的脚步声、翻动杂物的声响,慢慢冲淡了方才的死寂,只是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始终萦绕在院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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