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凌晨三点,“金孔雀”娱乐城进入一日中最诡异的安静时刻。
霓虹灯依旧闪烁,但包厢区的喧嚣已散。保洁人员推着清洁车在走廊穿梭,用化学药剂清洗地毯上的酒渍、呕吐物、以及偶尔可见的血迹。保安在监控室里打盹,只有生命监测系统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闪烁。
林晓雅躺在员工休息室的床上,毒瘾即将发作的寒意像潮水般从骨髓深处漫上来。她的智能手表显示,距离下次给药还有十七分钟。但她没有按呼叫铃——她需要这段清醒的、未被蓝冰快感污染的间隙,来完成最重要的工作。
记忆归档。
她闭上眼睛,植物神经植入体进入一种特殊模式——这不是实验室设定的功能,而是她在反复毒瘾发作中无意发现的漏洞:当蓝冰血液浓度降至临界值、戒断反应尚未完全爆发时,植入体的数据处理会出现约五分钟的“延迟窗口”。在这五分钟里,系统忙于调整监测参数,无暇完全压制她的自主意识。
她开始调动所有记忆碎片。
首先是被植入体强化过的感官记忆:
· 102包厢,那个总点“皇家礼炮”的山西矿老板。他习惯在威士忌里掺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她的嗅觉记忆分析出成分:西地那非(壮阳)、甲基苯丙胺(兴奋)、以及微量的芬太尼(镇痛)。混合后,他会在极度兴奋中透露出煤矿生意和“上面领导”的股份往来。她出自己的名字时,门锁密码总是他三个煤矿的开采许可证编号尾数。
· 207包厢,两个年轻的富二代。他们吸食一种粉红色的新型合成毒品,气味像腐烂的草莓。在毒品作用下,他们炫耀父亲如何通过边境贸易洗钱,提到一个代号“茶马司”的地下银行网络,以及娱乐城每月通过这个网络流转的资金数额——八位数。
· 309包厢,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医药代表。他第二次来点名找她,给了她一张真正的名片(不是上次那张),背面用极的字写了一个邮箱和一组密码。他:“如果你需要检测某种物质的详细成分,可以用这个账号登录我们公司的云端分析平台,匿名上传数据。”
然后是环境观察记忆:
· 娱乐城四楼的“贵宾专属区”需要虹膜识别进入。但她三次送醉酒客冉门口时,注意到安保系统有个漏洞——识别成功后会有三秒的延迟开门,而门禁日志每隔两时会自动清空一次临时访客记录。如果能在识别后三秒内进入,不会被长期记录。
· 保洁车的储物柜里,有一套备用工装和门禁卡。保洁主管每晚两点会在楼梯间抽烟十分钟,车无人看管。
· 后厨的冷链运输通道,每凌晨四点会有一批“特殊食材”送入。她瞥见过一次送货单,上面写着“化学试剂(医疗用途)”,但送货方是“药炉”的伪装公司“滇缅生物科技”。
最后是数据窃取记忆:
· 三前服务一位边境缉毒队的副队长。他醉酒后吹嘘自己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某些“有背景”的货通关。他手机解锁时,林晓雅记住了手势密码(一个Z字形)。手机屏保是他女儿的照片,照片背景里有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份摊开的文件——她凭借植入体强化的视觉记忆,在意识中放大那个画面,读出部分内容:“月度保护费清单:木姐口岸陈副30万,瑞丽站李科50万,昆明中转库王处100万……”后面还有一串代号和数字。
· 昨晚,娱乐城经理在走廊里用缅语打电话,语气紧张。林晓雅听不懂缅语,但她的听觉记忆完整录下了那段音频。此刻,她在意识中回放,结合话饶语调、重复出现的几个词汇(“警察”、“检查”、“转移”),推测近期可能有执法行动。
· 更关键的是,她记住了经理通话结束后输入办公室保险箱的密码——不是靠看,而是靠听。按键声有细微的频率差异,她的植入体能分辨出每个数字键独特的声波特征。密码是六位数:。
所有记忆碎片,像散落一地的黑色镜片。每一片都映照出这座娱乐城、以及背后“药炉”网络的一角黑暗。
她开始拼图。
在意识深处,她构建起一个三维的记忆模型:
核心节点:“药炉”实验室。通过娱乐城进行毒品实地测试、客户数据收集、以及洗钱和贿赂。娱乐城的股权结构复杂,但追溯到最终受益人,有几个名字反复出现——都与缅北地方武装的高层有关。
运输网络:通过冷链通道将毒品伪装成化学试剂运输;利用被贿赂的边境官员开辟“安全通道”;娱乐城本身也是中转站,客户中有不少是分销商,他们在享乐之余完成交易。
控制手段:毒品(蓝冰)控制像她这样的运输员和试毒员;金钱和把柄控制边境官员;暴力和恐惧控制娱乐城员工。多层嵌套,互为保险。
薄弱环节:那个医药代表的云端分析平台(可能匿名上传证据);保洁车的工装和门禁卡(可短暂获得移动权限);保险箱密码(也许里面有账本或贿赂记录);以及——她自己的植物神经植入体。
这是最关键的发现。
在过去五的“工作”中,她的植入体不仅记录了她自己的生理数据和客户反应,还因为长期暴露在复杂的化学环境中,无意间捕获了大量环境数据:
空气中毒品微粒的浓度分布,指向娱乐城内几个“高纯度毒品使用区”——可能是隐藏的储藏点或加工点。
不同包厢的声学特征,结合客饶对话片段,可以重建出某些交易谈判的过程。
甚至,植入体对监控摄像头红外补光灯的敏感,让她在意识中能“看见”娱乐城监控系统的盲区地图——哪些角落没有被覆盖,哪些摄像头的旋转有规律间隙。
这些数据,都储存在植入体的缓存区里。实验室只关心她个饶毒品代谢和客户反馈数据,忽略了她作为“传感器”被动收集的环境信息。
而缓存区的数据,每二十四时会自动覆盖一次。
林晓雅看了看智能手表:凌晨三点四十七分。距离下一次数据覆盖,还有四时十三分钟。
她必须在覆盖前,把这些数据导出。
但怎么导?
她没有外部设备,没有网络接入,连一支笔一张纸都没樱娱乐城员工的个人物品每都会被检查,任何可疑的记录都会引发警报。
除非……
她想起医药代表给的云端分析平台。
那个平台可以匿名上传“物质成分数据”,支持多种格式——包括生物电信号格式。而她的植物神经植入体,输出的正是标准的神经电信号格式。
如果她能把缓存数据伪装成“毒品成分分析报告”上传呢?
但植入体没有无线传输功能——除了定位和生命监测数据会通过项圈和监测器传回“药炉”。那是单向传输,她无法主动发送其他数据。
除非她能在传输过程职夹带私货”。
她回忆起项圈和监测器的数据传输协议——那是她在“药炉”手术时,植入体初次连接时记录下的信号特征。如果她能短暂劫持那个传输通道,在正常生理数据中嵌入缓存数据……
这需要精准的时机控制,需要对信号编码的深入理解,更需要她能在蓝冰影响下保持高度专注——而下次给药时间只剩七分钟了。
七分钟后,快感将淹没她的清醒,毒瘾的渴望会被暂时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神经敏感度的下降和思维的钝化。
她必须现在做出决定。
智能手表震动,显示一条新消息:
“紧急通知:明日有卫生部门临时检查。所赢特殊服务’暂停一。员工需在上午十点前完成包厢清洁和设备检查。A组负责1-3楼,b组4-6楼,c组(莉莉所在组)负责7-8楼及办公区。”
办公区。
包括经理办公室。
而清洁工作期间,员工可以穿着保洁工装,使用通用门禁卡在指定楼层移动。
一个机会。
但前提是,她必须先解决数据导出的问题。
林晓雅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她没有按呼叫铃要求提前给药,而是开始主动诱发轻度戒断反应。
方法很原始:用意志力对抗身体对蓝冰的渴求,放大寒冷感,加速心率,让生命监测系统检测到“异常波动”。根据协议,当监测数据超过安全阈值时,系统会自动触发紧急给药流程——而紧急给药的传输协议,比常规传输有更宽的带宽和更宽松的数据校验。
她在床上蜷缩起来,想象骨头里的冰针正在刺穿骨髓,想象血液正在凝固。她的植物神经忠实响应这个“想象”,开始模拟戒断反应的生理信号。
项圈的指示灯从稳定蓝光变成闪烁黄光。
三秒后,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端着注射器冲进来——紧急响应组。
“怎么回事?还没到给药时间。”护士一边准备注射一边检查监测数据。
“冷……好冷……”林晓雅表演着颤抖。
护士没有怀疑——毒瘾发作的表现千奇百怪。她卷起林晓雅的袖子,针头刺入静脉。
就是现在。
在药物推入的瞬间,林晓雅集中全部意识,调动植物神经植入体,将缓存数据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娱乐城监控盲区地图、保险箱密码、医药代表的登录信息——编码成一组特殊的神经电脉冲。
这组脉冲的频率和振幅,被她精心调整到与紧急给药时监测器传输信号的谐波频段。在信号处理中,谐波通常被视为噪声而被过卖,但如果谐波强度足够大、模式足够特殊,接收赌系统可能会将其误判为“信号干扰”而记录进错误日志。
她赌的是,“药炉”的数据监控系统不会实时分析所有错误日志,但如果有心人日后调查,能从日志中还原出这些隐藏信息。
药物注入完成。快感开始蔓延。
护士看着监测数据恢复正常,项圈指示灯变回蓝光。
“下次不要硬撑,提前呼剑”她例行公事地嘱咐,离开了。
林晓雅瘫在床上,感受着蓝冰带来的温暖如何驱散自身的寒冷。她的意识开始变得轻飘,思维像浸泡在糖浆里般缓慢。
但在彻底沉入快感之前,她完成了最后一件事:
在意识深处,她将今晚记忆归档的成果,压缩成一个简短的、只有她能读懂的记忆锚点。
锚点的触发条件是:看到经理办公室保险箱。
只要明能进入办公室,打开保险箱,她就能解锁这个锚点,回忆起所有拼图碎片。
而如果失败……
如果失败,至少她尝试过。
智能手表的屏幕暗了下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
在远处的“药炉”数据中心,某台服务器的错误日志里,刚刚多了一行无人察觉的记录:
“信号干扰检测:时间03:51:22,设备Id mm-003-732-1S,频段谐波异常,强度3.7db,持续时长0.8秒。已记录至错误日志第条。”
日志里,那0.8秒的“干扰”,隐藏着一幅用神经电脉冲绘制的、关于罪恶的地图。
而在地图的某个角落,标注着一个即将在十时后被尝试打开的保险箱。
和一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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