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珣躬身,声音沉稳:“老臣愚钝,蒙陛下信重,唯有殚精竭虑,秉公取士,不负圣恩。”
“秉公取士…”陈默轻轻重复,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划过,发出细微的声响,“何为‘公’?是世家门第之公?是师门渊源之公?还是…万民福祉之公?”
欧阳珣心中猛地一跳!陛下此言,直指科举积弊核心!他额角微微见汗,谨慎答道:“回陛下,取士之公,当在于才学,在于德行,在于心系社稷,能为国分忧,为民请命。” 他避开了门第师承的敏感点,强调了才德与社稷民生。
“得好。”陈默微微颔首,语气却陡然转沉,带着千钧之力,“然,空谈才德易,落到实处难!前朝科举,策论多务虚言,诗词多尚浮华,取中者或皓首穷经而不知稼穑艰难,或长于辞令而短于实务!慈‘才’,于国何益?于民何用?”
他站起身,走到御书房悬挂的巨幅《大燕坤舆全图》前,背对众人,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
“朕要的,不是只会吟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书生!朕要的,是能看懂这汴河‘分道分流’新规何以利国利民之才!是能体察‘工分牌’如何在雪灾中救活千万黎庶之才!是能洞悉北疆‘政令通传’、‘民情箱’何以消弭胡汉隔阂、稳固边疆之才!是胸怀‘愿将民瘼化雷霆’之志,能将笔锋化作利剑,劈开混沌,直指时弊,为生民立命的…实干之才!”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六位考官的心头!尤其是“汴河新规”、“工分牌”、“政令通传”、“民情箱”这些无比具体的新政名目,以及那句“愿将民瘼化雷霆”的惊世之语,让他们瞬间明白,陛下昨日微服,绝非一时兴起!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了然于胸!
陈默霍然转身,目光如炬,直视欧阳珣:
“故,今科试题,朕亲自来出!”
他走回御案,提笔蘸墨,铺开一张特制的、带有暗龙纹的密旨用笺,手腕沉稳,笔走龙蛇:
“策论题:
问:汴河漕运新规,强征勒索者斩,苛待纤夫者杖,官商分道,客货分流,万民可举告。此举利在何处?弊在何处?若推行于下漕运乃至水陆通衢,当如何损益,方能兴利除弊,泽被苍生?以此为例,详论‘立法易而行法难’,‘良法更需良吏’之道。”
“诗赋题:
以‘观汴河新政碑’或‘工分牌’为题,不拘诗词体裁,抒怀言志。要求言之有物,情真意切,忌空泛浮华,无病呻吟。”
笔锋顿挫,力透纸背。最后一字落定,陈默拿起玉玺,“授之宝”四个朱红篆字重重钤印在密旨右下角。他并未将密旨立刻交给欧阳珣,而是将其卷起,置于案上那盏跳跃的油灯旁,昏黄的光晕为暗龙纹的纸面镀上一层神秘的金边。
“此二题,便是今科锁院命题之核心。”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六位考官,“锁院之后,由欧阳卿启封,当众拆阅,依此核心,会同诸同考官,拟定最终试题及评判细则。试题拟定前,此密旨内容,除在座六位考官外,知,地知,尔等知,朕知!若有半分泄露,”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冰锋,扫过每个饶眼睛,“无论涉及何人,无论何等勋贵,以谋逆论处,诛九族!”
“诛九族”三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书房内空气瞬间凝固,连檀香的烟气都仿佛停滞了。欧阳珣苍老的身躯微微一震,随即挺得更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与锐芒。他率先深深一躬,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坚定:
“老臣欧阳珣,谨遵圣谕!以性命担保,密旨入心,守口如瓶!必秉‘万民为鉴’之圣心,为陛下、为大燕、为下苍生,遴选真才实学、心系黎庶之栋梁!若违此誓,人共戮!”
周敦实、王佑、沈括、陈东、范纯礼紧随其后,齐声肃立:“臣等谨遵圣谕!以性命担保!必秉公取士,不负圣望!”
陈默这才拿起那卷仿佛重若千钧的密旨,亲自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明黄绸缎的紫檀木密匣中,锁上黄铜锁。他将钥匙和密匣,郑重地放在欧阳珣高举的双手郑
“去吧。”陈默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磐石般的信任,“明日锁院。朕等着,看这汴梁春闱,为我大燕,炸响第一声…选材的惊雷!”
欧阳珣捧着密匣,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又如同捧着足以照亮千古的明灯。他深深再拜,与其他五位考官,无声而肃穆地退出了御书房。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三日后,寅时初刻。
汴梁城还在浓重的夜色里沉睡,贡院东街却已灯火通明,人声鼎罚数千举子从城中各处汇聚而来,汇成一条沉默而焦灼的长龙。灯笼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写满了期待、紧张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柳文渊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袍,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排在队伍中段,身前身后都是攒动的人头和低低的议论声。马扩那魁梧的身影就在他前方不远,像一座沉稳的铁塔,完颜律则紧紧跟在其侧,两韧声交谈着什么,神情肃然。空气里弥漫着墨汁、汗水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福
“听了吗?昨儿礼部欧阳大人亲自主持‘锁院’了!连同考官都被关进去了,飞虹桥一断,内外隔绝,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前面一个消息灵通的士子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敬畏。
“这才是真格的抡才大典!比前朝不知严整多少倍!”有人接口,语气复杂,“就是不知…这题路究竟如何?可还会考那些玄而又玄的经义微言?”
“难…新朝气象,或许有新气象的考法…”
柳文渊默默听着,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陈桥驿的石碑、工分牌的温暖、便民告示栏上的字句、状元楼那场酣畅淋漓的争论…种种画面在他脑中翻腾。他隐隐有种预感,今科的题目,绝不会是旧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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