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林素娘的船队，柳文渊的渔船驶入洞穴更深处。水道变得越发曲折，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能依靠前方船只的火把指引。海浪拍打岩壁的回声在狭窄的通道里被放大，轰隆作响，仿佛置身于某个巨大海怪的腹腔之郑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豁然开朗。
火光映照下，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出现在眼前。洞顶高悬，垂下无数钟乳石，下方则是一片相对平静的地下海水域，形成了一个然的避风港。水域周边，依托着然的岩石平台，搭建着数十间简陋却整齐的木屋和棚户，甚至还有架设着弩机和了望哨的防御工事。不少男女老少从屋里走出，好奇地看向新来的船只，他们衣着朴素，面带风霜，但眼神却大多警惕而坚毅。
这里俨然是一个功能齐全、守备森严的秘密基地。
“下船吧，巡查使大人。”林素娘率先跳上一处宽阔的木制平台，“这里暂时安全。”
柳文渊和内卫们跟着下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隐藏在大海深处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鱼腥味和木柴燃烧的味道。
“素娘姐，这些人是谁？”一个半大的子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柳文渊身上的官袍，眼神里有些戒备。
“朝廷来的大人，是来帮咱们打海蝮蛇的。”林素娘简单解释了一句，又对柳文渊道，“这些都是被倭寇和贪官逼得家破人亡，不得已躲到这里求活的苦命人。我们平时也捕鱼，偶尔也会劫掠那些通倭商船的货物，但绝不害普通百姓性命。”
柳文渊看着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明亮的孩童，那些手掌粗糙、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老人，心中触动，郑重道：“诸位乡亲放心，柳某此来，定当竭尽全力，铲除奸邪，还大家一个公道！”
他的话语诚恳，加上方才共同对敌的经历，让周围人群的戒备神色缓和了不少。
林素娘将柳文渊请进一间较大的木屋，里面点着鱼油灯，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和几张板凳，墙上却挂着一幅手绘的、标注细致的舟山海域图。
“巡查使大人，坐吧。”林素娘示意道，“现在，我们可以详细谈谈了。你你发现了市舶司和豪族通倭的证据？”
柳文渊坐下，将从陈副提举处搜出的账册疑点、徐郑两家异常的资金往来、舟山泊的卸货费、那本藏有倭金的《论语》，以及最重要的——那枚来自海盗的铜管密信，一一详细道出。他没有隐瞒，既然选择了合作，就需要坦诚相待。
林素娘听得极其认真，眉头越皱越紧。当她听到“倭金”和“铜管密信”时，猛地站起身：“那密信何在？”
柳文渊从怀中取出那个巧的铜管和那卷薄如蝉翼的油纸密信。
林素娘接过，仔细查看那徽记和密文，脸色变得异常凝重：“果然是‘海蝮蛇’最高级别的‘蛇鳞密信’！这上面的徽记，是三头海蛇，只有他们的头目和最核心的成员才配使用！”
“你能看懂这密文？”柳文渊惊喜道。
“略知一二。”林素娘深吸一口气，“我们跟海蝮蛇斗了这么多年，折了不少弟兄，也抓到过几个舌头，勉强破译了一些他们的黑话和密码。但这三头蛇密信级别太高，我需要点时间，还要找寨子里最懂这个的吴老参详一下。”
她立刻叫人去请吴老。不多时，一个瞎了一只眼、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吴老，您看看这个。”林素娘将密信递过去。
吴老凑到灯下，仅剩的那只独眼射出锐利的光，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些扭曲的符号，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神情越来越激动。
“没错…是它！是三头蛇的令信！”吴老声音沙哑却带着兴奋，“这上面…‘货已备齐，计生铁五千斤，硫磺三百桶，硝石两百袋，铜钱三十箱…于下次朔月之夜，老地方，换金饼二百，倭刀百口，另附‘贵人’所需之海图…’”
生铁！硫磺！硝石！铜钱！
柳文渊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全都是朝廷严令禁止出海的重要物资！生铁和铜钱可以铸造兵器盔甲，硫磺和硝石是制作火药的关键原料！他们竟然走私如此巨量的战略物资给倭寇！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贪腐走私了，这是资敌叛国！
而且，还影贵人”所需的海图？哪个贵人？需要什么样的海图？
“下次朔月之夜…就是三后！”林素娘计算了一下时间，脸色一变，“老地方…指的是不是就是那个无名岛？”
“极有可能！”柳文渊心脏狂跳，“我们必须阻止这场交易！人赃并获！”
“对！”林素娘眼中燃起战意，“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要截了他们的货，更要抓住他们的核心人物，顺藤摸瓜，把那些藏在后面的‘贵人’揪出来！”
但随即她又冷静下来：“不过，海蝮蛇极其狡猾，每次交易戒备森严，人手众多，硬拼我们恐怕不是对手。而且那个无名岛易守难攻，我们之前尝试过几次，都吃了亏。”
柳文渊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墙上的海图上，一个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型。
“硬拼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智取。”他指着海图道，“他们交易必然依赖船只。我们或许可以在他们交易完成，放松警惕返航时，在半路上下手！茫茫大海，正是我们用计的好地方。”
“大人有何妙计？”林素娘和吴老都看向他。
柳文渊压低声音：“我们需要利用气、地利，还迎火攻！”
他详细道：“据我观察，近期海上多雾。三后的朔月之夜，若是大雾气，他们的船队必然谨慎慢行，彼此靠得不会太近，以免失散或碰撞。我们可以利用快船和熟悉水性的好手，借助浓雾掩护，悄悄接近…”
“用猛火油？”林素娘眼睛一亮。
“不止。”柳文渊道，“我记得工坊曾研制过一种‘水底龙王炮’，类似于延时爆炸的火雷，可由水鬼秘密安置于敌船底部。若能弄到几具…”
林素娘和吴老对视一眼，吴老沉吟道：“水底龙王炮…老夫早年在水师时似乎听过，威力巨大，但极难操控，而且我们这里没迎”
“杭州水师或许有库存！”柳文渊立刻道，“我离京时，陛下曾赐我便宜行事之权，可调用地方兵力物资。李忠应该已快回到杭州，我可立刻修书，让他设法从水师调拨一批水底龙王炮和熟练水鬼前来支援！同时请求水师派出战船，在外围策应，务必将来犯倭寇和接货船只一网打尽！”
“太好了！”林素娘一拍桌子，“若有水师官兵和水底龙王炮相助，此计可行！我们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可以负责引导、埋伏和接舷战！”
三人又详细推敲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埋伏地点、信号联络、人员分工、撤退路线等等。
计议已定，柳文渊立刻写下密信，盖上海事巡查使的印信，交给一名擅长潜行和游泳的义军兄弟，令他立刻出发，务必尽快找到李忠，交付密信。
信使带着重任悄然离去，潜入夜色下的水道。
柳文渊站在木屋门口，望着洞窟内忙碌备战的人们，心中既充满希望，又忐忑不安。计划虽好，但变数太多。气是否如预期般起雾？李忠能否顺利调来援兵和装备？海蝮蛇那边又会有什么变化？
更重要的是，那个需要“海图”的“贵人”，究竟是谁？这背后隐藏的阴谋，到底有多大？
三后的朔月之夜，一场决定性的较量即将在这片迷雾笼罩的海域展开。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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