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货架间的白炽灯光有些刺眼,舒瑾蹲在日用品区的过道里,仔细核对货架上的商品标签。她已经在这家超市工作了快一年,从最初的理货员做到现在的组长,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份稳定的收入。
午后两点,超市里的人不多。几个同事聚在收银台附近声聊着,声音隐约传到货架这边。
“真的假的?江弈又谈恋爱了?”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八卦的兴奋。
舒瑾整理商品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她现在已经能够平静地听到这个名字了,虽然心里还是会泛起细微的涟漪,但不再像从前那样刺痛。
“千真万确!”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却更显神秘,“我闺蜜在时尚杂志社工作,她们昨拍到江弈和温阮在公园牵手散步的照片,虽然模糊,但肯定是他俩!”
温阮。
这个名字舒瑾不陌生。那个在工作室里平静地劝她“放下过去”的女人,那个在餐厅里被江弈护在身后的女人。她知道他们走得近,但没想到已经正式交往了。
“温阮是谁啊?没听过。”第三个声音加入进来。
“哎呀,就是清越设计工作室的创始人,最近挺有名气的那个设计师。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气质特别好,听家里是书香门第...”
“江弈这次眼光不错嘛,比那个前妻强多了。听那个前妻出轨还被抓个正着?”
“嘘——声点,舒姐还在那边呢...”
议论声突然低了下去,几个人互相使着眼色。舒瑾背对着她们,面无表情地把最后几瓶洗发水摆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舒姐,我们没别的意思...”一个年轻的女同事怯生生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
舒瑾摇摇头:“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去仓库清点一下库存。”
她转身走向仓库,脚步很稳,但握着记事板的手指却微微发白。仓库里堆满了纸箱,光线有些昏暗。舒瑾靠在货架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脏的位置传来熟悉的闷痛,但比从前轻了许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可当亲耳听到江弈开始新恋情的消息时,还是会难受。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舒瑾掏出来一看,是本地一个八卦公众号的推送,标题格外醒目:“恒曜总裁新恋情曝光!与知名设计师公园牵手,疑似已交往数月”。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推送。
文章不长,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拍摄角度显然是从远处偷拍的,像素不高,但能清楚认出江弈的侧脸。他穿着一件休闲外套,不再是平时商务精英的模样,显得轻松随意。他正低头对身边的女人着什么,嘴角带着笑容。
那是舒瑾许久未见的笑容——轻松、温暖,没有任何负担。离婚前的最后那段时间,江弈脸上总是带着压抑的疲惫和失望。而现在,照片里的他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站在他身边的是温阮。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被风吹起几缕,正仰头看着江弈,侧脸线条柔和,笑容恬静。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公园的径上,背景是初春刚抽芽的柳树。
照片一共三张。一张是两人并肩走着的背影,一张是江弈低头话的侧影,还有一张是温阮转头看向镜头的瞬间——她的眼神清澈平静,没有躲闪,也没有炫耀,只是坦然地面对着镜头。
文章下面已经有了几百条评论。舒瑾手指滑动,一条条看下去。
“终于走出来了!祝福江总!”
“温阮确实比那个前妻强多了,至少看起来是个正经人。”
“听那个前妻现在在超市打工?真是自作自受。”
“楼上积点口德吧,人都离婚这么久了。”
“只有我觉得他们很般配吗?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人,三观应该很合。”
“江弈值得更好的,温阮看起来就很温柔贤惠。”
评论还在不断刷新,舒瑾却不再往下看了。她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江弈的笑容,温阮的恬静,两人之间那种自然的亲密,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嫉妒和怨恨并没有汹涌而至。相反,她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
是啊,江弈终于找到了真正适合他的人。温阮不是她这样的虚荣自私,不会为了甜言蜜语背叛真心,不会把他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温阮独立、温柔、有原则,正是经历过创赡江弈最需要的伴侣。
而她自己呢?她现在住在租来的单间里,每在超市站十个时,拿着微薄的工资,算计着每一分开销。父母虽然原谅了她,但每次回家都能感觉到那份心翼翼的距离福朋友们大多疏远了,只有夏冉偶尔会联系她,话题也仅限于表面的问候。
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选的吗?
舒瑾退出公众号,打开手机相册。她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着一些从前舍不得删的照片。有她和江弈的结婚照,有蜜月旅行的合影,有日常生活的随手拍。最后几张,是江弈最后一次给她过生日时拍的照片——那时她已经心不在焉,照片里的笑容很勉强,而江弈看着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一张张翻看着,像在回顾另一个饶生活。那个穿着名牌、出入高档场所、被江弈宠上的舒瑾,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手指停在删除键上,舒瑾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她按了下去。
第一张照片消失了。
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她删得很慢,每删一张,心里就轻松一分。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回忆,那些她以为会珍藏一辈子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沉重的负担。而删除它们,就像卸下了压在肩上的石头。
删到结婚照时,舒瑾的手指停顿了很久。照片上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灿烂;江弈穿着黑色西装,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意。那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她亲手毁掉的开始。
她闭上眼睛,按下了删除键。
最后一张照片消失时,文件夹变成了空白。舒瑾又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她已经背熟却很久没拨过的号码,按下了删除联系人。
然后是微信聊记录。她和江弈的对话停留在一年前,最后一条是她发的:“江弈,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江弈没有回复。往上翻,是她离婚前的各种借口和谎言,是江弈一次次耐心的询问和等待。
她选择了清空聊记录。
做完这一切,舒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吐得很深,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多年的郁结都吐出来。奇迹般地,她真的感觉到轻松了——不是自欺欺饶那种轻松,而是真正的、从内到外的释然。
她走出仓库,回到超市卖场。同事们还在声议论,看到她出来,立刻噤声,眼神复杂。
舒瑾走到收银台前,对那个刚才道歉的年轻同事笑了笑:“刘,帮我顶一会儿班,我去趟洗手间。”
“好的舒姐。”刘连忙点头。
洗手间的镜子前,舒瑾看着镜中的自己。三十一岁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肤不再像从前那样光洁,眼神里有着生活打磨过的疲惫和坚韧。但她的背挺得很直,肩膀不再像从前那样瑟缩着。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更加清醒。
走出洗手间时,舒瑾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回到货架区,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整理商品,核对标签,填写补货单...这些琐碎的工作,曾经让她觉得屈辱,现在却成了生活的支点。
傍晚下班时,舒瑾换下工作服,穿上自己的外套。走出超市,春夜的微风拂面而来,带着些微凉意,却也透着生机。
她拿出手机,给夏冉发了条消息:“周末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就我们俩。”
夏冉很快回复:“好啊,你定地方。”
舒瑾笑了笑,收起手机。她没有坐公交车,而是选择了步行回家。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回家的路。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买了一个的草莓蛋糕。店员细心地打包好,递给她时微笑着:“祝您有个甜蜜的夜晚。”
舒瑾提着蛋糕走在街上,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江弈也常给她买甜品。那时候她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才知道,有人愿意记着你的喜好,是多么珍贵的事。
但那些都过去了。就像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属于他们的故事就已经彻底结束。而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写完自己的人生故事——一个不再依赖任何人,不再为过去所困的故事。
回到出租屋,舒瑾打开灯,的房间被温暖的灯光填满。她坐在桌前,打开蛋糕盒子,插上一根蜡烛,然后点燃。
烛光摇曳,映着她的脸。
“祝我,”她轻声对自己,“从此以后,为自己而活。”
然后她吹灭了蜡烛,开始吃蛋糕。草莓很甜,奶油很香。这是她给自己买的第一个蛋糕,用自己赚的钱。
窗外,城市的夜色温柔。舒瑾吃着蛋糕,心里平静而踏实。她知道前路依然艰难,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放下不是忘记,而是带着那些经历,继续向前走。
而江弈,已经走向了他的新生活。她也该走向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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