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虚无,是粘稠的、流动的质福
林策被那只手拽着,在无法辨识方向的黑暗中踉跄前校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却感觉不到气流,只有深入骨髓的阴冷顺着被握住的手腕向上蔓延。
他试图挣扎,那只涂着蔻丹的手却像铁箍,纹丝不动。代码视觉在这里几乎失效,只有零星破碎的绿色光点像深海鱼群般在四周掠过,内容杂乱不堪:【错误!】【链接中断】【数据回收汁】。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秒,也可能几分钟。
前方出现了一点飘忽的光。
他被拽着,一头撞进了那片光里。
光线并不刺眼,反而昏黄柔和。林策踉跄几步才站稳,手腕上的钳制突然松开。他立刻后退,背靠上什么坚硬的东西,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旧式剧院的杂物间。
房间不大,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戏箱、破损的桌椅、散落的道具刀枪和褪色的旗幡。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老式煤油灯,火苗在玻璃罩里静静燃烧。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旧木头和一种奇怪的、类似臭氧的电气味道。
但与之前后台的破败不同,这里的“数据环境”极其怪异。
在代码视觉里,整个房间像是笼罩在一层不断波动的、半透明的数据薄膜之郑薄膜上流淌着缓慢旋转的字符漩涡,大部分内容是残破的、无法解析的乱码。墙壁本身不是实体,更像是用无数细的、闪烁的【NULL】(空值)和【ERRoR】(错误)堆叠出的临时屏障。
他视野左上角的状态栏在疯狂闪烁后,终于稳定下来,但多了一行刺眼的红色状态:
```json
{
location未知缓冲区\/记忆碎片回收站,
system_arning你已脱离主剧情线程。当前处于未定义的非稳定数据层。,
ne_status_effects: [
空间定位丢失,
系统追踪标记(弱)- 因进入未定义区域信号衰减,
外部数据检测到1个不稳定连接
]
}
```
“缓冲区”、“回收站”、“未定义数据层”……这些词让林策心跳加速。作为一个程序员,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里可能是系统处理“错误”或“待删除”数据的临时存放地,一个垃圾回收站前的等候区。通常,进入这里的数据,最终命运就是被彻底擦除。
“看够了么,陈郎?”
那个带着戏腔啜泣余韵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就在房间的另一端。
林策猛地转头。
煤油灯的光晕边缘,一个身影坐在一个倒扣的戏箱上。她穿着那件水红色的帔——正是被他扔在泥水里的那件,但此刻帔洁净如新,在昏光下泛着柔滑的光泽。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个尖俏苍白的下巴,和涂着鲜红蔻丹的、轻轻搭在膝上的手。
她身上没影柳梦梅”那种清晰的数据标签。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深紫色的高浓度乱码,像是无数悲伤、怨愤、困惑的情感数据被强行挤压在一起,不断试图组成某种形态,又不断崩溃。
“你是谁?”林策声音沙哑,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你不是刚才那个‘柳梦梅’。”那个是记忆场景的固定程序,而眼前这个……感觉更“完整”,也更危险。
“我是谁?”女子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满是悲凉,“你弄脏了我的帔,却问我是谁?”她缓缓抬起头。
林策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妆容精致如即将登台的旦角,凤眼斜挑,朱唇一点。但她的眼睛……没有瞳孔。眼眶里是两团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漩涡深处偶尔闪过破碎的画面:戏台的水袖、雨夜的青石板、滚落的糕点……正是林策刚才在记忆场景里经历的片段。
“你是……那段‘执念’本身?”林策推测。不是角色扮演,而是由“柳梦梅”的怨念核心数据凝聚成的某种存在。
“执念……”女子品味着这个词,红唇勾起一抹凄楚的弧度,“是啊,一个‘错误’的执念。一个被写了又删,删了又被强行写入,重复了一万多次的……bug。”
她站起身,水红帔的下摆无声拂过积灰的地面。她向林策走近,步伐优雅如台上莲步,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策背靠着那面由【NULL】构成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刚才做的,很有意思。”女子在他面前一步处停下,那双黑暗漩涡般的“眼睛”凝视着他,“你不按他的剧本来。你撕碎了台词。你弄脏了信物。”她的语气里竟有一丝……好奇?“为什么?你不怕‘清场人’?不怕被‘格式化’?”
“怕。”林策实话实,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她的“代码”结构,寻找对话中的信息,“但按剧本走,我会变成‘陈郎’,然后呢?成为你这循环的一部分,再演下一次?”
女子沉默了片刻。周围的数据薄膜波动得更剧烈了。
“下一次……”她喃喃道,“下一次,他还是会走。还是会骗我。还是会留下我和这件帔……然后,在某个雨夜,等我发现再也等不到的时候……”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冰冷的恨意,“……等我用他送我的簪子,刺穿自己的喉咙。”
林策心头一震。记忆模板里没有这个结局!只有离别的悲伤和无尽的等待。这才是完整的“执念”?包含了她最终的、绝望的自我了结?
“所以,这个循环,不只是‘他被骗走’的怨念,”林策试图理清逻辑,“而是‘他骗我-我等待-我绝望自尽’这个完整的悲剧闭环。系统在不断重复‘被骗走’的前半段,试图用不同的‘陈郎’来安抚你,给出虚假承诺,让你卡在‘等待’这个相对平和的阶段,避免走到‘自尽’这个剧烈的情感崩溃终点?”
女子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竟有些真得诡异。“你很聪明。比之前那一万多个‘陈郎’都聪明。他们只会道歉、赠帔、谎……然后,要么在循环里慢慢变成真的‘陈郎’,要么被系统发现不适配,被‘清掉’。”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触到林策的脸颊,“但你不一样。你破坏。你让这个循环……疼了。”
她的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林策问出关键,“如果你和系统目标一致,应该让我被清场人处理掉。”
“一致?”女子忽然笑了,笑声尖锐,“我恨这个循环!我恨一遍遍经历希望和背叛!但我更恨……我无法结束它!”她周身的深紫色乱码猛然爆发,像愤怒的火焰,“系统困住我,用无数个‘你’来修补我,维持这个可悲的平衡!我需要真正的‘结束’,不是修补!”
她盯着林策,黑暗的眼涡里闪烁着疯狂又脆弱的光:“你不一样。你能‘破坏’。所以,我要你……帮我彻底结束它。”
“结束?怎么结束?”
“找到我的‘源头’。”女子的声音低沉下来,“找到我被第一次写入这个系统时的……原始数据。找到那个真正的、最初的‘雨夜’。不是循环里的复制品。毁掉它。或者……改写它。”
【系统警告(微弱):检测到危险指令请求…试图引导临时索引访问核心源数据…】
【警告:源数据层受最高级别协议保护…访问尝试将触发终极清场协议…】
视野边缘闪过红色的系统警告,但信号很弱,时断时续。
“看到了?”女子冷笑,“系统也怕。它怕有人触及根源。但这里是‘缓冲区’,它的控制最弱。我可以给你一点……‘权限’。”
她忽然伸手,冰凉的指尖点在了林策的眉心。
剧痛!
不是肉体的痛,是信息过载的冲击!无数杂乱的数据碎片强行涌入林策的意识:扭曲的戏院平面图、闪烁着问号的路径、标注着【危险】【崩溃区】【源数据疑似点】的坐标……还有一串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密钥片段。
【接收到未加密数据包(来源:未知高浓度执念聚合体)】
【内容:碎片化后台地图(可信度:低)】
【内容:部分安全路径标识(时效性:未知)】
【内容:动态密钥碎片#1\/7(用于访问深层数据门禁)】
【警告:数据包携带高浓度污染性情感数据(悲恸\/怨恨\/绝望)!正在尝试隔离…】
林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鼻腔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他勉强消化着那些信息,抓住关键:“密钥碎片?还有其他部分?”
“当然。”女子收回手,身影似乎淡了一些,周围的数据薄膜也出现更多裂纹,“系统很谨慎。完整的密钥被分割了,藏在……其他‘像我一样’的碎片里。”
“其他碎片?”
“你以为,这戏院里,只有我一个‘错误’?”女子笑容诡异,“哭泣的琴师、断腿的武生、焚毁的剧本……每个角落,都有没处理干净的‘执念’。系统把它们隔离、压缩、藏起来。但它们……都疼。都恨。都想要个了结。”
她转过身,水红的身影走向煤油灯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去找吧。找到其他碎片,拿到密钥。我会在这里……等你。或者,等系统发现你,把你变成新的‘陈郎’,送回到我面前,继续那场无聊的戏。”
她的声音逐渐飘远,融入黑暗。
“记住,你身上有我的‘标记’了。清场人会暂时困惑,但不会永远失效。其他碎片……也未必友好。”
“想要结束这场噩梦,就快一点……”
声音消失了。
煤油灯的火苗猛烈跳动了一下,房间开始摇晃。那些由【NULL】构成的墙壁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外面是无尽的、咆哮的数据虚空。
这个“缓冲区”要崩塌了!它本就是不稳定的临时空间。
林策踉跄着扑向房间另一端,那里有一扇之前没注意到的、低矮的木门。门板上用炭笔潦草地画着一个箭头,旁边是那位“冯”留下的最后一行蓝色注释代码:
```
\/\/ 缓冲区出口(临时)。通往:未知。
\/\/ 祝你好运。如果还能活着,记住:不要相信任何‘完整’的叙事。
\/\/ 真正的秘密,藏在矛盾里。
```
不要相信任何‘完整’的叙事。
真正的秘密,藏在矛盾里。
林策咀嚼着这句话,猛地拉开木门。
门外不是走廊,也不是舞台,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狭窄的石阶,仿佛通往戏台的地底深处。石阶两侧的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湿漉漉地渗着水珠,上面覆盖着一层不断流动的、暗绿色的低等错误代码,像苔藓。
他回头看了一眼即将彻底碎裂的缓冲区,毫不犹豫地踏进石阶。
向下。
黑暗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滴水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微光。不是煤气灯,而是某种冷白色的、忽明忽暗的光,像是老旧的荧光灯管。
石阶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栅门。
门后,隐约传来声音。
不是唱戏,也不是系统提示。
是……断断续续的、幽怨的胡琴声。还有一个沙哑的、五音不全的男声,在跟着琴声哼唱着什么曲调,调子悲凉得让人心头发酸。
林策轻轻推开铁栅门。
门后是一个更加低矮、压抑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地下乐器储藏室,堆着破损的锣鼓、断裂的刀枪把子。中央空地上,坐着一个背对着他的、佝偻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旧戏服,头发蓬乱,正低头拉着一把破旧的胡琴。琴声呜咽。
在他身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张泛黄的、写满了戏文的纸。而在那些纸的缝隙里,林策的代码视觉清晰捕捉到——
几枚闪烁着微弱蓝光的、与刚才那女子给予的密钥碎片结构相似,但内容不同的数据光点。
第二个“碎片”。
似乎察觉到来人,胡琴声戛然而止。
那佝偻的背影,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将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用一张布满泪痕和油彩污渍的、非饶扭曲面孔,“看”向了林策。
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戏腔,在狭的空间里响起:
“新来的……是角儿吗?”
“会唱……《夜奔》吗?”
“我徒弟……他总跑调……我教了他好多遍……好多遍……”
“他后来……为什么不唱了?”
“你知道吗?”
胡琴的弓子,被他枯瘦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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