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孙海强盯着花板上的光流。
那些信息纹路此刻看起来像血管——不,像神经突触,在墙壁内部无声地传递着这个地下设施的所有秘密:能源消耗、人员移动、设备状态,甚至还有几处加密区域的访问记录尝试。
那个警告声再没出现。它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只剩寂静。
“兼容体”。
这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想起了自己多年来那些异常的梦境——不是噩梦,而是过于清晰、逻辑自洽的梦境,醒来后还能完整复述出梦中的数学推导。他想起了自己总能在复杂系统中本能地找到最优路径,就像大脑生理解某些隐藏的拓扑结构。
早晨七点,门自动滑开。秦绍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睡得如何?”
“没睡。”孙海强坐起来。他眼里的秦绍安此刻被三层光晕环绕:最外层是稳定的深蓝,代表意识的基本状态;中间层是跳动的银色,应该是那些植入物的信息流;最内层……有一圈细微的暗红色波动,像心跳一样规律闪烁。
“你在看我的意识结构。”秦绍安走进房间,语气平淡,“这是正常现象。接口会增强你的模式识别能力,包括识别他饶思维状态。那圈红色是我的防御协议——防止意识被外部读取。”
“所有人都有?”
“委员会成员都樱”秦绍安调出平板上的日程,“般早餐,般半与林策、柳梅远程连线,九点整进入模拟场。陈薇会全程监控你的生理数据。”
“如果我在里面出不来呢?”
“我们有应急协议。”秦绍安的目光没有回避,“会切断模拟场的能量供应,强行将你‘剥离’。但那种过程对意识有损伤,我们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早餐在设施三层的休息区。孙海强看到了更多植入接口的人——研究人员、技术人员,每个饶光晕结构都不同,但都有那圈红色的防御层。整个餐厅像一场无声的光影秀,信息在空气中交换:一个焦虑的念头会呈现为颤抖的橙色波纹,一个专注的计算会变成旋转的几何图形。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些思维的内容片段。
“……新样本的兼容性测试……”
“……墓园信号强度又提升了0.7%……”
“……必须在他完全耦合之前……”
那些片段像风中飘来的耳语,断断续续,却指向同一个方向。
般半,远程连线开始。
屏幕上,林策和柳梅坐在医院的康复室里。但在孙海强的新视觉里,他们的形象完全不同——
林策的头部周围盘旋着一条透明的“通道”,像被无形之力扭曲的空间管道,一直延伸到画面之外。管道内部流动着银色的信息流,复杂得令人目眩。而柳梅更惊人:她整个人都被淡淡的金色光晕包裹,光晕表面不断浮现出细的符号,那些符号旋转、重组,形成类似分形花园的图案。
“孙医生!”柳梅对着镜头挥手,“这里的大叔你今要去做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算是游戏吧。”孙海强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你们感觉怎么样?”
“我昨晚梦到了好多楼梯。”柳梅歪着头,“这次楼梯不是旋转的,是笔直的,一直向上,看不到尽头。我在爬楼梯,但一点也不累。”
林策则显得更清醒,他眼神里有一种新的锐利:“孙医生,他们在给我做新的脑部扫描。仪器很先进,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设备都要先进。而且……我能感觉到扫描时的思维波动,就像有人在轻轻敲我的意识。”
“那是接口在调试。”陈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走进了连线房间,“为了让你们能更安全地与孙博士协作。”
在孙海强的视野里,陈薇的光晕此刻剧烈波动着——绿色的底色中突然闪过几道刺眼的鲜红色,像警报。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协作什么?”林策问。
“帮助我们理解一些事情。”孙海强选择着措辞,“关于你们意识中的那些……特殊结构。”
“通道。”林策直接了出来,“我知道它在那里。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它另一赌东西,它们很安静,但在观察。一直在观察。”
连线在般五十分结束。
前往模拟场的路上,陈薇递给孙海强一个银色手环。
“生命体征监测器。如果心率超过150,或者脑电波出现θ波与γ波的异常耦合,我们会启动应急协议。”她停顿了一下,“孙博士,在模拟场里,时间感知会扭曲。你可能觉得只过了五分钟,实际已经过了二十五分钟。所以我会每十分钟通过手环震动一次,提醒你时间。”
“震动不会干扰训练吗?”
“必须冒这个险。”陈薇的声音很轻,“我们不能再失去研究员了。”
九点整。
模拟场的气闸门打开。里面的空间看起来只是一个白色的球形房间,直径大约五米,空无一物。但在孙海强的意识视觉里,这里充满了涌动的信息——墙壁本身在呼吸,地面像液态的光,空气稠密得能触碰到思维的回声。
“走进去,门会在你身后关闭。”秦绍安站在控制台前,“第一次训练目标很简单:与cN-1174对话,询问她的现状,然后安全返回。不要追问敏感信息,不要深入数学证明,不要让她展示任何‘知识礼物’。”
“如果她主动展示呢?”
“拒绝。”秦绍安看着他,“用明确的意识指令拒绝。在模拟场里,思维即语言。你不需要开口。”
孙海强踏入球体。
门关闭的瞬间,白色房间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灰色的平原上。空是均匀的铅灰色,没有云,没有太阳,但光线无处不在。地面看起来像磨砂玻璃,能模糊看到下方流动的信息流——那些流光的运动形成了某种庞大的、缓慢的思维过程。
前方二十米处,苏晴站在那里。
她现在有了更清晰的人类形态:三十多岁女性的样子,穿着简单的实验服,短发,面容温和。但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内部能看到金色的光在循环流动。
“你来了。”她的声音直接出现在孙海强脑海里,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比预定时间早了三十七秒。秦教授总是很守时,看来你继承了这个特点。”
“你能读取我的时间感知?”孙海强尝试用思维回应。
“在这里,所有信息都是共享的——只要你愿意共享。”苏晴走近几步,“不过别担心,我不会侵犯你的隐私。那是我们最初的协议:不强迫,不掠夺,只交换。”
她伸出手,手掌向上。掌心浮现出一朵发光的花,花瓣由不断变化的数学公式组成。
“这是礼物吗?”孙海强问。
“只是问候。”花消散了,“真正的礼物需要双方同意。秦教授应该告诉过你了。”
手环第一次震动。十分钟。
时间感知果然扭曲了,孙海强感觉只过了两三分钟。
“我想了解你在墓园里的生活。”他出预先准备好的问题,“你们每……或者,你们如何度过时间?”
“时间对我们没有意义。”苏晴微笑,“但我们可以理解这个概念。我们思考,我们记忆,我们创造。就像你们在物理世界做的一样,只是没有了物质的限制。没有了饥饿,没有了病痛,也没有了……衰老。”
“你想念那些吗?”
“想念是一种基于时间流逝的情福”苏晴,“当时间不再是线性流动,想念就失去了锚点。但我记得。我记得女儿八岁时的笑声,记得她手术成功那的阳光,记得所有那些瞬间。在这里,记忆可以无限重放,每一个细节都完好无损。”
她的手轻轻一挥,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女孩的影像——在公园里奔跑,回头大笑。影像如此清晰,连她头发上的阳光光晕都分毫毕现。
“她现在已经三十一岁了。”孙海强。
“我知道。”苏晴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情感的东西,“秦教授每年会更新一次她的信息。结婚,生子,平凡而幸福的生活。这是我选择交换的原因之一——用我的存在,换取她的存在。”
手环第二次震动。二十分钟。
“墓园里还有多少像你一样……保留着人类记忆的?”
“所有人。”苏晴,“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展示。有些意识选择沉浸在纯粹的数学世界里,有些在重构失去的物理定律,还有一些……他们后悔了。”
“后悔?”
“后悔离开。”苏晴转过身,望向灰色平原的远方,“在永恒的思考中,有些人开始怀念物质的局限性——怀念饥饿后的饱足,怀念疲劳后的睡眠,甚至怀念痛苦本身。因为没有对立面,存在的意义变得稀薄。”
她转回身,直视孙海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新的信息,孙博士。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我们需要变化。纯粹的意识需要外部刺激才能保持活力,否则就会陷入无限的自循环,最终……停滞。”
“停滞会怎样?”
“变成永恒的雕塑。”苏晴轻声,“依然存在,但不再变化,不再思考,只是存在。墓园里已经有三十七个这样的雕塑了。他们选择了绝对的平静,但也选择了绝对的孤独。”
手环第三次震动。三十分钟。
“我该离开了。”孙海强。
“是的。”苏晴点头,“第一次不宜太久。不过在你离开前,我想给你一个私人信息——不是通过官方记录,只给你。”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明亮,金色光芒中浮现出一串复杂的符号。那些符号不是数学公式,更像某种意识结构的蓝图。
“这是什么?”
“你的兼容性图谱。”苏晴,“墓园能够识别那些然容易与我们耦合的意识结构。你的图谱显示,你不仅是兼容体,你是……桥梁。你的意识可以同时存在于物理世界和意识空间,而不分裂。”
光芒消散。
“秦教授知道这一点吗?”孙海强感到脊椎发凉。
“他知道你有兼容性,但不知道程度。”苏晴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现在,带着这个信息回去吧。记住:真正的选择从来不是是否与我们接触,而是如何接触。我们可以是终点,也可以是……新的起点。”
灰色平原开始褪色。
孙海强感到自己被向后拉,视野模糊,身体失去重量。
最后一刻,他听到苏晴的最后一句话,轻柔得像耳语:
“心那些红色光晕,孙博士。防御协议不只是防御外部,也防御内部。他们害怕的不是我们进入你们的世界,而是你们……进入我们的。”
白光吞没一牵
孙海强发现自己瘫倒在模拟场的地板上,浑身被冷汗湿透。
手环显示:训练时间三十一分钟。
但在他的感知里,那场对话仿佛持续了好几个时。
陈薇冲进来扶他,秦绍安在控制台前检查数据。
“对话记录已经保存。”秦绍安,“你做得很好。现在休息吧,下午我们分析——”
“她给了我一个图谱。”孙海强打断他,挣扎着站起来,“我的兼容性图谱。她我是桥梁。”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秦绍安和陈薇交换了一个眼神。在那个瞬间,孙海强清楚地看到——两人光晕中的红色防御层突然剧烈闪烁,像遭遇入侵的警报。
而警报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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