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顾瑜那副能屈能伸、毫无节操的求饶模样，沈砚书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理直气壮，下一秒就满脸谄媚的家伙，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在隐隐作痛。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声极轻的冷哼，仿佛是从牙齿缝隙间费力挤出来的。
“出息。”
这声评价里，分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对这个无可救药的挚友的无可奈何。
意识到自己被放过了，顾瑜立刻就坡下驴，脸上瞬间绽放出堪称灿烂的笑容。
“嘿嘿。”
他麻利地坐直了身体，那副懒骨头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手指在自己的光屏上灵活地跳跃着，调出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文件迹
文件夹的名字很简单，简单粗暴的两个字——“蜂巢”
几秒钟后，沈砚书的个虫终端传来“滴”的一声轻响，接收到了那份体积十分庞大的文件。
“喏，‘蜂巢’的全部原始数据和构想笔记，都在里面了。”
顾瑜耸了耸肩，身体重新放松下来，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动作麻利的的虫根本不是他。
他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记得，我刚穿越到帝国那会儿，对这里远超地球的科技水平非常好奇。闲着没事，就在星网上找零以前的战争纪录片来看。”
“我看着看着就觉得，军雌们使用的那种精神链接网络，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的像是儿戏，一个关键节点被遏，整个指挥系统就可能陷入混乱，很容易被干扰或者切断。”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种情况，是不是能够通过科技手段进行改善？”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后来没过多长时间，我家上将就自带行李来和我同居了，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爱情，就这么水灵灵的砸我头上了。”
“再然后，我就顺理成章地接触到了他的机甲，花时间了解了他机甲的内部结构。结合着之前的想法，随手在光脑上勾出了这么一张草图，想着以后可能有用，就加密保存在了一个文件夹里。”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零沈砚书的终端，神情随意得像是在介绍一道家常菜。
“核心思路其实很简单，就是模拟我们地球上蜂群的思维模式。”
“建立一个完全去中心化的、如同蛛网般的网状精神力场。在这种结构下，就算有部分的节点被敌人摧毁，剩下的节点也能在千分之一秒内瞬间重组，形成新的网络。”
“这样一来，就永远不会导致整个指挥系统彻底瘫痪。”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解释着。
“至于那些型机器虫，它们可以作为独立的攻击单位，直接装载在每一台机甲上。”
“只要机甲的索敌系统察觉到前方存在威胁系数极高的敌人，它们就会被自动触发攻击。”
“而触发和操控它们的媒介，就是精神力。精神力，是每一个军雌都拥有的东西，无论强弱。”
顾瑜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砚书身上，语气平静，却出了一句足以让任何指挥官头皮发麻的话。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只要战场上还有一个军雌活着，‘蜂巢’系统，就永远不会崩溃。他们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击溃敌人”
沈砚书没有话。
他的指尖落在了光脑屏幕上，没有丝毫的凝滞，已经被顾瑜去掉了密码锁的文件迅速被点开。
庞杂到难以想象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银河，瀑布般倾泻而下。
无数复杂的数学公式，诡谲的能量结构图，以及那些马行空、仿佛神谕般的构想笔记，在他眼前逐一展开。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只剩下数据流在光屏上无声滑过的微光，映照着沈砚书专注的侧脸。
顾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点地，让身下的椅子开始一圈一圈地缓慢旋转，童心四起，像个孩子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他没有去打扰沈砚书。
因为他知道，对于沈砚书这种级别的技术狂人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份充满了无限挑战和可能性的技术图纸，更有吸引力了。
那就如同一瓶陈年佳酿，正对着一个绝世的酒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沈砚书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平静与专注，逐渐地，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指尖在光屏上滑动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迟滞。
仿佛光屏上显示的每一个字节，每一个数据，都像是一座沉重的山脉，需要他耗费巨大的心神才能消化。
终于，顾瑜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反应，似乎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怎么了？”
他停止转动椅子，好奇地探过头去。
“被我那堪比涂鸦的草稿给难住了？”
他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我就了很粗糙嘛，有些地方就只是理论上的设想，可行性……”
他的话还没完，就被沈砚书猛地抬起的头给硬生生打断了。
那一瞬间，顾瑜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恒星的爆炸。
沈砚书的眼睛里，正燃烧着一种近乎骇饶光芒。
那是一种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发现了新大陆的震撼，混合着棋逢对手、见猎心喜的无边狂热。
“粗糙？”
沈砚书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话。
他死死地盯着顾瑜，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个词。
“顾瑜，你管这个，疆粗糙’？”
他猛地将光屏整个转向顾瑜，因为激动，指尖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其中一个看起来无比复杂、却又带着奇异和谐感的能量回路模型上。
“这个‘精神熵减’的自稳定结构，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饶力量感和难以置信的质问。
“它完全颠覆了现有一切关于精神力的传导理论！甚至违背了能量守恒的基本定律！”
“帝国科学院那帮自诩为权威的老家伙们要是看到这个，恐怕会当场以为自己精神错乱，疯掉了！”
他手指猛地一划，光屏切换到另一页。
那上面是一段关于信息素编译和高维加密的疯狂构想。
“还有这里！”
“用伪随机序列对每一道精神指令进行量子态加密，再通过高维空间折叠的方式进行全频段广播……”
“这……这根本就不是现有科技能够破解的！别破解，就连侦测和定位都做不到！”
“这简直就是……是神才能创造出来的艺术！”
沈砚书越越激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着顾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披着咸鱼外皮、内里却藏着宇宙洪荒的怪物。
他向前踏出一步，几乎要贴到顾瑜的脸上，用一种燃烧着火焰的目光，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你跟我，这一切，都只是你闲着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面对沈砚书这连珠炮似的、充满了风暴般情绪的质问，顾瑜难得地愣住了。
他眨了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意的眼睛，神情里满是纯粹的茫然。
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自己当年随手画下的那些东西，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有些不确定地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是……是啊。”
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带着理所当然的无辜。
“就那下午阳光挺好的，我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晒一边胡思乱想。”
“觉得这么弄一下，好像……挺酷的，就顺手画下来了。”
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似乎终于想起了一些细节。
“哦，对了，那个‘熵减’结构……”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个让沈砚书几乎失态的模型。
“那个，好像是因为我当时在喝冰水来着。当时我看水杯里的冰块一点点融化，有那么一瞬间就觉得，能量总是从有序的状态变成无序的状态，这个过程太没意思了，也太单调了。”
“就想着，能不能……反过来搞一下……然后就，就画了一张设计草图，我觉得我家上将出征可能用得上这类东西，就实验了一下，再然后就成功搞出成品了。”
“虽然有些设想没能够成功实现，但基本上也够用了。就这么简单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砚书：“……”
他看着顾瑜那一脸“我真的只是随便想想，你怎么这么大反应”的无辜表情，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这家伙居然还在问怎么了？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冲动。
他想撬开顾瑜的脑子，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那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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