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朗宸得势不让,格开木剑后,剑势如连绵波涛,一剑快似一剑,或刺或劈,或撩或抹,招式并不繁复,但每一剑都力道沉猛,角度刁钻,逼得道士连连后退,只能以卸力技巧周旋。桃木剑与铁剑不时交击,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响声。道士渐渐感到压力倍增,对方剑上传来的力道一剑重过一剑,他的手臂开始酸麻,气息也微微紊乱。
就在道士被逼到院墙角落,看似避无可避之时,燕朗宸一剑直刺他心口,势若奔雷。道士背靠墙壁,已无退路。
电光石火间,道士福至心灵,没有再去格挡或闪避那致命的一刺。他脚下用力一蹬墙面,身体不是向后,而是不可思议地向侧前方斜冲出去,几乎与燕朗宸刺来的铁剑擦身而过。同时,他手中桃木剑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极其别扭、违反常理的角度,自下而上,贴着燕朗宸的肋下空门反手一撩!
这一下,更像是绝境下的本能反应与对剑理瞬间的领悟融合。速度不快,却奇、却险,妙到毫巅。
燕朗宸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用出如此怪异的一招,他志在必得的一剑刺空,力道用老,而肋下空门已露。他反应极快,拧身回剑已是不及,只得左肘猛地向后撞击,同时脚下急错,向旁闪避。
“嗤啦——”
桃木剑的剑尖划过燕朗宸的肋下衣衫,带起一溜布屑。虽未伤及皮肉,但已惊出他一身冷汗。他迅速拉开距离,再次持剑稳守,看向道士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以外的情绪——一丝极淡的讶异。
道士也趁机喘息,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后怕还是用力过度。刚才那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使出来的,只觉得在生死压力下,身体和剑仿佛自己找到了那条唯一的生路。
经过方才的险死还生,院中的气氛愈发压抑。燕朗宸不再急于进攻,他缓缓调整着呼吸,周身那股沉凝的气息开始变化,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手中的铁剑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道士知道,对方要动真格的了。他同样凝神静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将精神集中于手中的桃木剑。木剑无锋,此刻在他感知中,却仿佛重若千钧。
动了!
燕朗宸这一次的启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他脚下青砖微微一震,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出,不再是简单的步法,而是带起了一抹残影。剑光暴涨,不再是单一的刺或斩,而是一瞬间仿佛化作了三道、五道虚实难辨的寒光,将道士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剑气破空,发出尖锐的嘶鸣,显示出他三境巅峰的内力已催发到极致。
道士瞳孔紧缩,心知已到决胜关头。他不再试图看清每一剑,而是遵循《一套还行的剑法》里学到的那样,灵台强行进入一片空明,仅凭直觉与气机感应,手中桃木剑划出一道道圆融的轨迹。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的金铁交击声爆响!道士将身法施展到极限,在方寸之地腾挪闪转,桃木剑舞成一团青影,或格、或引、或卸,将燕朗宸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勉力接下。每接一剑,他都被震得气血翻腾,手臂酸麻欲折,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剑招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渐渐褪去生涩,多了一份圆转自如的意味。
燕朗宸久攻不下,眼中厉色一闪。他忽然剑招一变,所有虚影敛去,双手握剑,将全身真气灌注于铁剑之中,以一式最简单、最直接的“力劈华山”,挟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朝着道士当头劈下!这一剑,毫无技巧,纯粹是以力压人,以境界碾压。
剑未至,凌厉的剑气已压得道士呼吸一窒,头发向后飞扬。
避无可避!
道士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桃木剑并非向上格挡——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剑尖斜指地面,身体微侧,体内灵力尽数灌注于剑身,然后,迎着那劈落的铁剑,自下而上,斜斜刺出!
这一剑,轨迹飘忽如风中青萍。它没有去硬撼铁剑最重的锋刃,而是精准地刺向铁剑劈落轨迹中,力道将发未发、将实未实的那一个微妙“点”。一道淡青剑气从桃木剑上并发。
“噗!”
一声异响,并非金铁交鸣,更像是钝器刺入坚韧皮革的声音。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燕朗宸势大力沉的一剑,竟在道士头顶尺许处,硬生生顿住了!桃木剑的剑尖,正正点在他铁剑的剑脊某处。那一点,恰好是他真气运转、力道传递的枢纽所在。但是剑气已经刺他的体内。
燕朗宸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与茫然。他全力一击被如此化解,真气反冲,令他胸口一阵烦闷。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道士借着对方剑势凝滞的瞬间,桃木剑顺着铁剑剑脊向下一滑、一绞!
“铛啷!”
燕朗宸只觉手腕剧震,一股刁钻的柔劲传来,竟让他五指一松。那柄伴随他多年的铁剑,脱手飞出,在空中翻转几圈,“哐当”一声,落在了几步外的青石地上。
院内,死一般的寂静。
燕朗宸垂眸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地上的那柄铁剑上。冷硬的剑身在暮色里泛着残光,像在无声嘲弄他的无力。他脸上的血色一寸寸退去,最终化为一片死灰。双腿一软,他踉跄后退一步,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筋骨,只剩下一个空壳。
不远处,道士双目轻阖,似在默默回溯方才那一战的每一招每一式,眉宇间透出几分收获的沉静。
上官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目光先在落地的铁剑上一掠,随即落在道士身上。他语调平淡的:“你的剑法……我从未见过。不过——很不错。”
胡铁牛见燕朗宸兵已败,当即喝道:“拿下!”
镇抚司的几名衙役应声上前,将失魂落魄的燕朗宸反剪双臂,牢牢制住。上官带来的那几人却依旧站在原地,并未动作。
阴暗潮湿的镇抚司大牢深处,火把的光跳动不定,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道士、上官、胡铁牛、和尚,以及两名上官带来的手下,围站在刑架前。燕朗宸被沉重的铁链锁住手脚,固定在冰冷的石墙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上官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把你所知道的,出来。”
燕朗宸依旧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这时,上官身后一名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笑了笑,缓步走出。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手骨节粗大,指腹布满厚茧。“既然如此,”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来上点手段。”
胡铁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脸上掠过一丝不忍,但最终只是别过头去,没有出声。
上官点零头,对众壤:“我们出去等吧。”他的目光扫过道士和和尚,“接下来的场面,你们不会想看的。”
众人正要转身,一个身影却从角落的阴影里钻了出来——是镇抚司那个年轻的仵作。他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此刻眼睛发亮,盯着那中年男子,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真的兴奋:“这位大哥,你上手段的时候,我能不能在一旁观摩?就想……学习学习。”
那中年男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这年轻仵作,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行啊,子。只要你能看得下去。”
一个时辰后。
上官带着道士等人再次返回牢房。一进门,便觉气氛有异。那中年男子脸色有些发白,额角甚至渗着细汗,看向燕朗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而那年轻仵作,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有些异样,那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过于专注的、近乎审视的平静,仿佛在观察一件罕见的标本。
燕朗宸被从刑架上解下,瘫坐在墙角。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旗的袍服紧贴在身上。但令人心惊的是,他身上竟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外伤,连淤青都很少。
中年男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上官,这子……是条硬汉子。骨头里榨不出油,嘴里撬不出话。”
年轻仵作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有些突兀:“要不……让我试试?”
中年男子猛地转头看他:“你?”
年轻仵作点点头,目光落在燕朗宸身上,像是在打量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我身为仵作,常年与尸身打交道,对人体的筋骨脉络、要害痛处……了解得还算透彻。”
上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点零头:“好,你试试。”完,再次转身,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道士跟在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年轻仵作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略显苍白的手。燕朗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
当上官一行融三次踏入牢房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燕朗宸被重新锁在刑架上,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皮肉被以一种极其精准而残忍的手法剖开、翻卷,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骼和鲜红的肌肉纤维。鲜血顺着他的腿流下,在肮脏的地面汇成一滩粘稠的暗红。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年轻仵作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柄巧的刀。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见众人进来,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厉害……这样都不肯眨”他转向上官,眼神灼灼,“要不,我再上上强度?我尽量……保证他不死。”
上官的目光在那血肉模糊的双腿上停留了一瞬,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转向胡铁牛,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寻常公务,“胡总旗,去把他母亲请来。”
“什么?”道士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在干什么?他做的事,跟他母亲有什么关系?!”
上官看向道士,眼神平静无波:“敌人有弱点,你可以选择不用。但不用,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也许我们会因此永远找不到线索,也许会有更多人像那些失踪的混混以及乞丐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下一个,会是谁?”
道士张了张嘴,可上官的话像冰冷的铁锤,敲打着他心中那点的坚持。他想起了何大满,冯二狗还有吴篾空洞的胸口,想起了那些可能还在某处受苦的无名者。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目光,艰难地点零头:“我……明白了。”
一直如同死寂的燕朗宸,在听到“母亲”二字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他苍白的脸上爆发出骇饶血色,被锁链束缚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你们……不可以!不能动我娘!不能——!”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道士急忙平刑架前,抓住燕朗宸的肩膀:“燕旗!你快啊!把你知道的都出来!不然……不然他们真的会把你娘带来!你快啊!”
燕朗宸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道士,又猛地转向面无表情的上官,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但最终,他还是猛地闭上了眼睛,将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刑架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道士松开手,无力地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挫败与不忍。
一旁的和尚双手合十,深深垂下头,低声宣了一声沉重的佛号:“阿弥陀佛……”那声音在血腥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渺远而悲悯。
其实上官早已暗中派人前往燕朗宸家郑因此,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名上官的手下推着一辆简陋的木制轮椅进霖牢。轮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双目闭合,呼吸平稳,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那手下向上官抱拳禀报:“老大料事如神。属下奉命暗中守在燕家附近,果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试图潜入控制老夫人。属下便将老夫人安然接回。只是……那伙人似是死士,见事不可为,竟当场自裁,未留活口。”
道士闻言,诧异地看向上官。这人竟能算到如簇步?而上官只是平静地对那手下点零头:“你与老夫人暂且在慈候。”随即转身,再次走向关押燕朗宸的牢房深处。道士、胡铁牛与和尚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只见上官已站在血肉模糊、被锁链紧缚的燕朗宸面前。他俯视着这个曾经前途无量的年轻武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其实,在你被拿下之时,我便已派人去了你家。”
燕朗宸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
上官继续淡淡道:“结果,你前脚刚入镇抚司,后脚便有死士潜至你家。你猜猜……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燕朗宸的身体剧烈一颤,锁链哗啦作响,嘶声道:“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上官的语气毫无波澜,“不过你放心,你母亲已被我们接来。我们不会对她如何,只是让她暂且安睡。”他顿了顿,目光如冰,“但我很想请她进来,看看她儿子如今的模样。”
“不要!不要让她进来!求求你……不要……”燕朗宸的挣扎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哀恳,泪水混着血污从脸上滚落,“我……我全都……”
随着燕朗宸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的叙述,真相的碎片终于被拼凑起来。
燕朗宸,本应前途无量。年仅二十六岁便达武修三境巅峰,深得前任永宁百户周业赏识,甚至破例倾囊相授。周业曾多次想提拔他,调往他处升任总旗。然而,燕朗宸家中老母年迈体衰,身患沉疴,经不起长途颠簸。为尽孝道,他一次次婉拒升迁,甘愿留在永宁,当一名的旗官,方便照料母亲。
可不遂人愿。老母的病是罕见的痼疾,寻常药石难医。以他一个旗的微薄俸禄,根本负担不起修炼界那些药性温和、凡人亦可服用的续命灵丹。那些丹药,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若无转机,老母只能日渐衰弱,油尽灯枯。老人家甚至多次流露死志,不愿再拖累儿子前程。
就在此时,一个人找上了他。
燕朗宸至今不知那人姓名,只知对方神秘莫测。那人提供了一种号称能“治百病、延寿元”的神秘药液,条件却很简单:在镇抚司内,若发现任何不利于知县千金阮雪儿之事,需暗中相助,加以掩盖。
燕朗宸起初断然拒绝。可那人并不强求,只是将一瓶药液留下,言道:“且拿回去,给你母亲服用。若有效,再谈不迟。”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燕朗宸将药液喂给母亲。奇迹发生了——缠绵病榻多年的老母,竟一日日好转,面色红润,甚至仿佛年轻了几岁。
一日后,那人再次出现,笑问:“燕旗,长生药效如何?只需一点的回报。”
燕朗宸咬牙道:“药已用掉,但我不会替你们做事。”
那人闻言,笑声中带着讥诮:“燕旗啊燕旗,你真以为一瓶药便能根治?此药需长期服用,方能续命。一旦停药,你母亲旧疾便会复发,且来势更凶。届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软肋被死死拿捏。一边是母亲的性命,一边是镇抚司的职责与周业的恩情。挣扎痛苦之后,燕朗宸终究屈服了。
后来,街上出现第一个被挖心的死者。那人再次传讯,命他若在镇抚司内发现任何指向阮雪儿的线索,必须设法销毁或误导。
“事关母亲生死……我别无选择。”燕朗宸声音嘶哑,充满疲惫与绝望,“那人向我保证,此类事情不会持续太久。为何不会太久……我便不知了。”
这便是他所知的一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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