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神鹰面沉如水,目光复杂地看向讲述完前因后果的林默。
林默双眼赤红,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纪神鹰!今日我便为我爹林川报仇雪恨!”
纪神鹰微微叹了口气,视线转向一旁的道士:“李大人……本官终究是瞧了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手段,若非搅进这趟浑水,前途必然无可限量。”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回林默身上,声音陡然冷硬如铁:“林旗,你父亲林川曾是我在镇抚司的领路人。当年在沣水河底封印之地撞见九婴时,本是一场造化,可惜……他选了死路。我一直愧对于他,所以留你性命,如今...也罢,今日就送你们父子地府相聚,想来必有无尽衷肠可诉!”
道士见纪神鹰身陷重围还如此镇定自若,心头莫名火起:“纪神鹰!睁眼看看四周!皆是我的人马!还不束手就擒?”
纪神鹰对道士的怒斥置若罔闻,反而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抱着长剑、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无心。
柳无心感受到他的注视,侧头低声对道士:“一会儿动手,我们可能顾不得你,自己心。”这平淡的提醒让道士心头猛跳——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局面,这柳大人为何如此谨慎?一股不安悄然升起。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上传来,打破了僵局:“纪大人,稍安勿躁!我等来了!但愿不算太迟!”众人惊抬首,只见一个身着深蓝缀银灰袍服的中年男子悬停半空,衣袍猎猎。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身影陆续显现,气息渊深,如同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
道士瞳孔骤缩,失声低呼:“凌空虚立……至少是五境修士!三个?!”
纪神鹰闻言,眼中精光暴涨,纵声长笑:“哈哈!玄霄宗的道友来得正是时候!”
为首的中年男子环视下方,朗声道:“纪大人放心,今日便让这些朝廷鹰犬一个不留!”他语气森然,杀意弥漫。
道士脑中念头急转,瞬间恍然:是了!沣水河纵横交错的百里水网,沿岸星罗棋布的村落,原来尽是玄霄宗的势力范围!难怪“河神娶亲”的阴霾能笼罩如此广阔的地域。若无玄霄宗在幕后默许,仅凭纪神鹰区区一个沣水镇镇抚司百户,怎可能织就这张吞噬生灵的罗地网?更令他脊背发寒的是利益链条的真相:
每月初一,无数百姓战战兢兢将血汗钱粮供奉河神庙,河神庙里那巫祝不过是明面推出来的白手套,真正瓜分这些百姓血汗的除了沣水镇镇抚司,还有玄霄宗的一份!
柳无心冷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子,护好自身。”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长剑豁然出鞘!一道匹练般凌厉的剑气瞬间激荡开来,锐风扑面,刺得道士下意识眯起眼睛。再看时,只见柳无心身形一晃,已如一支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直冲际,竟是毫不犹豫地迎向那三名至少五境修为的玄霄宗顶尖高手!一人,一剑,竟要独战三大强敌!
几乎同时,林地间,柳无心带来的队伍中,一名身高臂长、筋肉虬结的壮汉低吼一声,手提一根粗如儿臂的乌黑铁棍踏前一步,沉声道:“纪神鹰!洒家来会会你!”
纪神鹰眼中战意升腾,大笑道:“好!正好让本官看看桂州青龙卫的斤两!”他话音未落,壮汉的铁棍已挟着风雷之声砸下!纪神鹰身形急旋,“锵啷”一声金铁交鸣,长刀出鞘,精准地架住了沉重的一棍!刹那间,刀光棍影翻飞,劲气四溢,剧烈的碰撞声如同连珠炮般在林地间炸响!
伴随着他们的动手,密林深处瞬间沸腾起来!受纪神鹰呼召而来的玄霄宗弟子如同潮水般涌出,与柳无心麾下的精锐青龙卫轰然碰撞!喊杀声、兵器交击声、劲气破空声骤然爆发,一场混战瞬间拉开帷幕!原本沉寂的山林,转眼化为血火修罗场!
经过短暂的喘息调息,陈烈与赵峰勉强恢复了几分气息。陈烈目光扫过四周狼藉的战场,最终停在吴安冰冷的尸身上。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走上前猛地拔出吴安的配刀,刀锋直指道士:“李大人,现在……可没人能打扰属下与你叙旧了。”他一步步逼近。
眼见陈烈与赵峰竟仍有再战之力,道士心头剧沉。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拍在自己胸前。微弱的暖流勉强带动体内几近枯竭的道力,但这涓涓细流,实在杯水车薪。“这‘降妖除魔一百寨的回灵符……也太不顶用了!”他苦笑着看着狞笑逼近的陈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忽然从道士身后伸出,递过一个精致巧的白玉瓶。
“李师弟,你道力耗尽了。这是‘复苏丹’,可助你恢复真气。”
是陆望舒的声音!道士霍然回头,只见方才还重伤萎顿的陆望舒竟已站起,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不少,眼神锐利如初。她不知何时已将纪神鹰击落的佩剑寻回,紧握在手郑
道士急忙接过玉瓶,倒出一粒。丹药甫一暴露在空气中,便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他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刹那间,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灵力在体内轰然化开,如江河奔涌!这药效,远超那慢如蚁爬的回灵符十倍不止!
他一边引导灵力流转周,修复干涸的丹田气海,一边紧张地看向战场中央——陆望舒一人一剑,正与陈烈、赵峰激斗。清冷的女子身若惊鸿,剑走游龙,虽在两人围攻下数次险象环生,衣袽染血,但她容颜如雪,眉目间不见丝毫波澜,唯有坚毅不屈的剑光闪烁。
“陆师姐撑不了多久!”道士心中大急。体内道力刚一回复七分,他便强行中止调息,顾不得灵力在脉络中奔流震荡,一把抄起掉落的桃木剑,悍然冲向战团:“陆师姐,我来助你!”
他含怒出手,桃木剑裹挟着凌厉剑气,直劈向面目最是可憎的陈烈面门!与此同时,左手疾翻下压——一个金光四溢的巨大掌印从而降,目标直锁赵峰!
赵峰正与陆望舒缠斗,头顶骤然生警!他怪叫一声,顾不上再攻陆望舒,急忙旋身,挥刀向上格挡那泰山压顶般的金掌。
陈烈见巨掌针对赵峰,正欲抽身回援,狠辣一刀斩向道士,却被陆望舒如影随形的一剑牢牢封死!
一时间,局面顿变!陆望舒剑光吞吐,死死缠住暴怒的陈烈。道士则心无旁骛,左手催动金掌下压之势,同时持剑右手手腕连抖,一道道虽不华丽却极为精准的剑气如毒蛇吐信,连绵不绝地刺向勉强格挡金掌、疲于奔命的赵峰!
咔、嚓!噗嗤!
在双重压力下,赵峰动作终究慢了一线。格挡金掌的单刀被磅礴巨力震出裂痕,一道剑气乘隙而入,狠狠贯穿其肩胛!剧痛之下,他心神溃散,头顶金掌轰然落下——
“砰——!”
金掌消散,尘土弥漫。待视线清晰,众人只见赵峰如破麻袋般瘫在地上,四肢扭曲如蛇,口鼻溢血,再无声息。
陈烈眼角余光扫过赵峰惨状,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化为赤红兽性!他仰发出一声非人般的咆哮,脖颈、额角瞬间青筋暴起如虬龙,全身皮肤更是泛起不祥的赤红!
“好好好!!既然你们要赶尽杀绝……那就都陪我一起死在这里吧!”陈烈的声音嘶哑含混,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让你们见识见识……上古炼体的禁术!”
他周身赤红更盛,甚至隐隐有白烟蒸腾!一股远胜先前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陆望舒瞬间闪身与道士并立,剑指强敌,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李师弟,心!他必是以禁术透支本源,修为暴涨只是暂时的!”
道士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压碎骨髓的威压,头皮发麻:“陆师姐!他现在……至少高了咱们不止一个境界!这怎么打?”
陆望舒绝美的脸上依旧一片冰寒,她紧握长剑,声音带着必死的决心:“拖!慈禁术,如同点燃自身,定难以持久!只要撑过一时三刻,秘法反噬,他自会……”
“等等!”道士猛地打断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陆望舒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道士语速飞快:“陆师姐,既然如此,我们还跟他硬碰硬干嘛?先跑啊!等他燃血把自己燃干了,我们再回来打扫战场、助拳青龙卫,岂不省力?”
陆望舒显然从未想过还能这般应对生死强敌,被这一“跑”字弄得一愣,随即她那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恍然。
有道理!
她不再迟疑,两人心意相通,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朝最近的那片茂密山林激射而去!
“无耻贼——!”刚“点燃”自己、浑身赤红冒着腾腾蒸汽的陈烈,眼睁睁看着猎物竟然不战而逃,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狂啸一声,口中喷出一股浓烈的血气与白雾,“给我站住!”旋即化作一道血色狂风,朝着两人逃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两道身影如惊雁般掠入密林。脚下是混战的修罗场——玄霄宗弟子结成的战阵威势凛然,却被二十余名青龙卫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青龙卫的制式横刀每一次劈斩,都精准磕飞袭来的符箓;三人成组的战阵进退如风,所过之处理伏者的惨叫不绝于耳。一名四境玄霄宗长老刚祭出本命法宝,便被当胸捅穿的刀钉在树干上,目眦欲裂地嗬嗬喷血。
“别回头!”道士的喝声惊醒了还在纠结不战而逃的陆望舒。两人从鏖战的锋线边缘急速穿过,身后蒸腾的血雾里猛然炸开陈烈癫狂的咆哮:“鼠辈休逃!”
深入老林百丈后,道士从怀里又掏出两张张皱巴巴的黄符符,一张贴陆望舒身上,一张贴自己身上一阵微弱的感觉漫过两人全身,气息瞬间隐没在腐叶堆郑他们蜷进一处兽类挖掘的浅坑,上方匆忙覆盖的断枝腐草簌簌抖落尘埃。
坑洞狭窄得令人窒息。陆望舒被迫侧身紧贴在道士胸前,清冷的眉眼离他下颌不过三寸。少年身上的温热气息扑在她鼻尖,让她的道心顿了一顿。
“轰!”陈烈抡着长刀劈断三人合抱的榉树,木屑暴雨般砸在藏身处的顶棚。他脖颈血管已虬结成紫黑色网纹,每踏一步都在泥地烙下沸腾的赤红脚印:“滚出来!让我拧断你们的脖子!”刀刃疯狂扫荡着灌木丛,惊起的夜枭撞上刀锋瞬间化作血雨。
道士感到陆望舒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他胳膊。借着枝叶缝隙微光,他看见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正倒映着坑外扭曲移动的血影。
当陈烈劈砍他们藏身的土丘时,异变骤生。他膨胀如鼓的胸膛突然塌陷,七窍喷出滚烫的蒸汽。“呃啊——”瘆饶骨裂声从体内爆响,暗红肌肤寸寸龟裂。这个半步五境的武修瞬间倒地身亡!
血肉烟花沉寂后,道士抖开满身腥土爬出浅坑。晨曦穿透林雾,照亮躺在地上的陈烈尸体。
“该回去了,”道士平静地拂去道袍沾着的碎叶,“咱们去帮帮青龙卫。”
两道身影踏着染血的晨光向祭台折返。林深处玄霄子弟的哀嚎正与青龙卫肃杀的梆子声交织成片,宣告这场夜宴即将迎来最残酷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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