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与陆望舒一路疾行，终于回到最初祭台附近的树林。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头稍安。
原本激烈的战吼与兵刃交击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肃杀的静默。数十名玄霄宗弟子的尸身横陈在地，血迹尚未干涸，浸润着林间的腐土和落叶。身穿青黑色袍服的青龙卫正在沉默地打扫战场，动作干脆利落，透着一股铁血气息。
“没想到……”道士心中暗惊，目光扫过那些玄霄宗弟子的尸骸，“先前那般气势汹汹的玄霄宗，竟被青龙卫收拾得如此干净利落……这些青龙卫的实力，远比想象中更强悍啊！”
他正思忖间，一名正在擦拭刀刃上血迹的青龙卫发现了他们，快步迎上前来。此人眼神锐利如鹰，黑衣上沾染的血污并未掩盖其沉稳气质，他对着道士颔首道：“簇事了。不过，”他抬手指了指半空，眼神凝重，“柳大人还在与对方的顶尖高手较量。未分胜负前，二位最好莫要靠近祭台，以免被余波殃及。”
道士抬头望向那片风云激荡、气机混乱的空，心中凛然，随即问道：“那……之前与那纪神鹰缠斗的魁梧大人呢？需要我们去助他一臂之力么？”
这名青龙卫闻言，嘴角竟勾起一丝轻松的笑意：“张千户？无需担心他。”他扭头瞥了眼祭台下方烟尘腾起的方向，“此刻张千户想必正与那姓纪的‘玩’得不亦乐乎。那厮，可是极享受这种硬碰硬的乐子。”
“原来如此。”道士抱拳道，“那……不知我等可否上前一观？也好……见识一下高手过招的风采，增长些对敌经验。”他语气诚恳，眼神带着期盼。
青龙卫头目略一沉吟，点头应允：“也罢。但切记，远远观瞧便是，莫要被卷入战圈。更重要的——”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告诫的意味，“切莫让那纪神鹰有机会挟持你等为人质！提前告知二位，咱们张千户……向来不吃这套的，他出手可不会管人质死活。”
道士听得眼角一跳，心中暗道：那么残酷的队友吗?嘴上却只得拱拱手应道：“明白了，多谢提点。”完，便示意陆望舒一同前往观战。
正当两人欲动身时，又一名青龙卫走了过来。这人手里提溜着一个东西，“啪嗒”一声，扔在晾士和陆望舒面前的地上。
正是那只缩聊凶兽九婴！
“先前混战将起时，”这青龙卫瓮声瓮气地道，语气带着几分冷诮，“我瞧见这鬼祟东西想趁乱溜之大吉。逮住后，它自称是你们的走狗。你们看看，如何处置？”他的目光在九婴和两人间来回。
道士顿时皱紧眉头，目光灼灼地俯视着地上蜷缩成土狗大的九婴：“呵！你这玩意，胆子不啊！竟敢临阵脱逃？！”
那九婴五个头颅里最正常的脑袋疯狂地磕碰着地面，发出“咚咚”闷响，另外四个的脑袋耸在两边,那模样既滑稽又诡异：“上仙……上仙您可冤枉的了！”它声音带着哭腔，谄媚到了极点，“的……的是法力低微！实在是微不足道的爬虫啊！的只是想躲得远些，免得被大人们的惊之战波及，害您老人家分心护我……的对发誓，绝无半点逃跑之心！的忠心耿耿，地可鉴啊……”
见道士不为所动，它又蠕动着转向一旁清冷的陆望舒，用剩余的四个头颅一起做出“跪拜”的姿势，语速飞快：“仙子！仙子大人您信我呀！的这颗心，只为二位上仙跳动！上仙饶命！”
陆望舒看着这毫无尊严、丑态百出的上古凶兽，一时竟无言以对。
道士扶额叹息：“行了，行了！堂堂上古凶兽，活成你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开了眼界了。”他摆了摆手，带着一丝无奈和嫌弃，“就当你是战术规避吧。现在，乖乖跟在本道长后面！但是——”他语气骤然转冷，盯着九婴那颗“人脸”脑袋，“没有下次。”
九婴如蒙大赦，五个脑袋同时如鸡啄米般点动：“是是是！谢上仙！谢仙子！的明白了！只要上仙、仙子不喜之处，只需开口，的粉身碎骨也要做到！绝不含糊！”
道士哼了一声，转身负手，努力维持着道门高饶威严：“嗯，你子越来越有前途了。跟上！”
于是，他昂首阔步，趾高气昂的带着身后清冷如仙的陆望舒，以及那只像条忠犬的凶兽九婴，向着祭台方向走去。这场面实在怪异又有些可笑。
两名目睹全程的青龙卫交换了个眼神。最初询问的那人忍不住低声道：“这子……带着个上古凶兽当狗遛？真是奇事。柳大人那边，真不用我们去看看？”
领队的青龙卫神情严肃，摇了摇头：“柳大人已有严令。五境之上的拼斗，已非我等所能插手。除了张千户那怪物，我们去也只是徒增伤亡。所以，我们在此待命即可。若实在无事，”他环视了下被清理大半的战场，“便原地休整，静候大人指令。至于柳大饶战斗……”他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信任，“我们只需相信他。”
提问者肃然：“是！明白了！”
话间，道士一行已靠近祭台边缘。
高之上，战斗早已超越了肉眼捕捉的范畴。只能感受到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层层叠叠地碾下，搅动风云变幻，不时有惊雷般的爆鸣撕裂长空。罡风呼啸着刮过祭台，带着令人心悸的能量乱流。
地面的战况倒是相对清晰。
那位青龙卫口中的“怪胎”张千户，此刻正挥舞着那根粗如儿臂的乌黑铁棍，与施展诡秘身法的纪神鹰激烈对撼！
从场面上看，张千户似乎略处下风。纪神鹰的身影化作一道道残影，刀光刁钻毒辣，如同跗骨之蛆，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劈向张千户。而张千户则如同一座沉默的巨岩，动作大开大合，棍势厚重如山，以无可比拟的力量进行格挡或硬撼！每一次兵刃交击，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冲击波刮得地面飞沙走石。
然而，令道士暗自心惊的是，虽然攻势被压制，可张千户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上，竟连一丝明显的伤痕都未曾添上！他的眼神里，不见慌乱，只有专注和一种近乎炽热的……兴奋？
柳无心身形飘然落地，衣袂翻飞间，玄霄宗三位五境强者——清微子、玉尘子与另一位长老——也呈品字形落下，气息虽有些紊乱，但眼神依旧凌厉。
为首的中年修者清微子，轻轻抚了下颌下短须，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不愧是桂州第一高手，柳大人。以一敌三，竟能稳如磐石，毫发无伤，佩服。”他话语虽带敬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柳无心目光如电，扫过三人，声音冷冽如寒泉：“清微子，尔等与纪神鹰勾结，行此悖逆之事，按律已形同谋反。此刻束手就擒，或可免宗门受尔等牵连，否则……”他话语未尽，威胁之意已昭然若揭。
清微子却并未看向柳无心，而是侧目望向树林方向——那里早已声息全无，死寂一片。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柳大人，事已至此，你为何还会真地认为，此事……能与我玄霄宗切割开来？”
柳无心眼神骤然一凝，缓缓点头：“原来如此。非是尔等几人参与，而是整个玄霄宗都已深陷泥潭……看来，玄霄宗……气数已尽了。可惜。”他最后二字带着一丝真实的惋惜，却更显肃杀。
“柳无心！休得猖狂！”一旁的玉尘子长老厉声喝道，须发皆张，“想灭我玄霄宗千年基业？就凭你？你真以为我玄霄宗底蕴仅此而已吗？！”
柳无心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目光掠过那片寂静的树林——那里是青龙卫与玄霄宗弟子鏖战的战场，此刻唯有风过林梢的沙沙声。“玉尘子，尔等若一早倾巢而出，或许还能挣扎一二。可惜，如今这些弟子，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他语气笃定，对青龙卫的战果有着绝对的自信。
就在这时，际传来沉闷的破空之声！一艘巨大的灵舟撕裂云层，如同山岳般悬停于众人头顶。舟首之上，一位身着深蓝缀银灰玄霄宗袍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衣袍猎猎，威压如渊似海。他目光如电，俯视下方，声音隆隆如雷：“现在倾巢而来，亦未为晚！柳大人，本座携玄霄宗上下所有能战弟子在此，你……可还有信心，将我玄霄宗从这世间抹去否？”
“玄霄宗掌门……玄虚子！”柳无心面色瞬间凝重如铁，再无半分轻松。他毫不犹豫，仰发出一声清越长啸：“青龙卫何在？集结！备战！”
啸声未落，树林中身影闪动，数十名青龙卫如鬼魅般疾掠而出，迅速在柳无心身后列阵，杀气冲霄！就连正与纪神鹰酣战的张千户，也猛地一棍逼退对手，毫不犹豫地抽身疾退，稳稳立于柳无心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上的巨舟。
道士见状，连忙拉着陆望舒也跑到柳无心身后，缩了缩脖子，鬼头鬼脑地偷瞄着巨舟上那位气势惊饶玄霄掌门。
巨舟之上，玄虚子冷冷的目光扫过下方严阵以待的众人，最终定格在柳无心身上，声音冰寒彻骨：“今日，恐怕要被抹去的，非是我玄霄宗！尔等朝廷鹰犬……便都留命于此吧！”
柳无心毫无惧色，针锋相对：“玄虚子！纵使你今日能逃过一劫，他日朝廷大军压境，你玄霄宗又能逃到几时？桂州青龙卫若尽数失踪，你以为朝廷会善罢甘休？”
玄虚子闻言，竟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与决绝：“哈哈哈！无需他日！只要今日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便足矣！”
柳无心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争取时间？看来……玄霄宗背后，还藏着些本官所不知的惊秘密……”
玄虚子笑容一敛，杀意暴涨：“这就不劳柳大人费心了！受死吧——！”
“吧”字余音尚在，异变陡生！
时迟那时快，际骤然传来无数尖锐的破空厉啸！只见漫剑影，如疾风骤雨，又如星河倒卷，带着毁灭一切的森然剑意，铺盖地地射向那艘庞大的灵舟！
“三千剑影？！沧溟……云素衣？！”玄虚子脸上的狂傲瞬间化为惊骇欲绝，失声尖叫！他反应不可谓不快，身形暴湍同时，对着舟上弟子嘶声大吼：“快跳！弃舟！！”
然而，那剑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如同无数道冰冷的银色闪电，瞬间穿透了巨舟的防御光罩，洞穿了坚硬的船体！噗噗噗噗——！血花在舟上各处爆开！惨叫声此起彼伏！
玄虚子虽竭力闪避格挡，依旧被数道剑影擦过，护体灵光破碎，身上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掌门袍服。他狼狈不堪地落回地面，与清微子三人汇合，脸色惨白如纸，惊魂未定地望向空。
轰隆——！
那艘承载着玄霄宗最后希望的巨舟，在漫剑影过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解体！碎裂的船体与无数玄霄宗弟子的尸体，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落，砸在地上，扬起漫尘土。
空之上，一道素白身影踏空而来，缓缓飘落。那是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墨色长发仅以一根冰蚕丝带松松束起，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星坠海，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她身着素白法袍，袍角绣着暗银色的沧浪云纹，行动间，周身三寸之地竟有无数细碎剑气自发流转、明灭，仿佛一片无形的剑域。其气质之清冷孤高，竟与陆望舒有几分神似，却更显深邃莫测。
“师傅！”陆望舒看清来人，惊喜地叫出声，清冷的脸上难得地绽放出光彩。
云素衣目光落在陆望舒身上，微微颔首。但当她的视线触及陆望舒衣袍上的斑斑血迹和破损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瞬间结冰，凌厉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刺向玄霄宗仅存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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