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和陆望舒回到清海村的妈祖庙时,一眼就瞧见雨和白猫正吃得津津有味。两个家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嘴角还沾着食物碎屑,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雨一抬头,看见他们进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口齿不清地欢快喊道:“道士哥哥!陆姐姐,你们回来啦!”
一旁的白猫却丝毫不为所动,全神贯注地继续啃着它的美味。
陆望舒眉眼一弯,第一件事就是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白猫柔软的脊背。
道士看着这画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家伙,我跟陆师姐在外面拼死拼活,你们俩倒好,在这儿吃得这么开心。”
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地:“道士哥哥,我刚才看到海了。”
道士与陆望舒闻言同时一怔:“海?你见到他了?”
雨点点头,声音轻轻地:“他让我转告你和陆姐姐,谢谢你们帮他解脱了……完,他就化成一片光,消失不见了。”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不舍,声问道:“道士哥哥,我还能再见到海吗?”
道士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揉了揉雨的头发,柔声:“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以后有缘,一定还会相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要忘记海。”
雨郑重地点头:“我永远不会忘记海的。”
道士微微一笑,温声道:“嗯,这样就好。走吧,我们送你回家。”
陆望舒也点点头,将白猫温柔地抱进怀里,还不忘拿一根肉干逗弄着它。三人一猫相伴走出妈祖庙,可还没走多远,便见两艘巍峨的巨舟破空而来,悬停于空。舟上之人似乎一眼认出晾士与陆望舒,急忙驱使飞舟降落。才刚停稳,徐望津就满脸焦急地冲了过来。
他一见到道士,便疾步上前道:“李大人,您没事吧?我一接到您的飞蝉传讯就立刻上报燕大人,待燕大洒派的人手一到便火速赶来。李大人,属下来迟,还请您恕罪!”
道士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你确实来迟了。不过你如此安排,倒也合乎规程。此事已了,后续事宜就交由你处置吧。”
就在这时,另一位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迈步而来,声音沉稳地道:“李大人,本官援助来迟,还望见谅。”他朝道士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望津连忙介绍:“李大人,这位便是我们浙州府的镇抚使——燕九渊燕大人。”
道士点头致意,向燕九渊行礼后径直问道:“见过燕大人。不知燕大人可知清海村竟发生如此惨剧?”
燕九渊面露惭色,低声道:“本官……未曾收到消息,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道士继续追问:“既然如此,请问离簇最近的镇抚司位于何处?”
燕九渊眉头微蹙,语气有些犹豫:“李大人,这……”
道士强压怒意,声音陡然一沉:“燕大人,请你告诉我,最近的镇抚司是哪里?”
燕九渊只得回答:“是临津镇,主官为百户张世荣。”
道士转而看向徐望津,问道:“张世荣可来了?”
徐望津赶忙指向人群中一个身着镇抚司袍服、正神色悠闲的年轻男子,道:“来了,这位就是张百户。”
道士朝徐望津与燕九渊点零头,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走向那张世荣。张世荣见一个陌生少年朝自己走来,眉头一皱,语气不耐地问道:“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道士猛地一拳挥出,真气奔涌,结结实实地砸在张世荣脸上。张世荣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裙飞出去,口中顿时迸出几颗碎牙。
他瘫在地上,捂着脸又惊又怒,含糊不清地吼道:“你……你竟敢……”
道士根本不给他话的机会,再度疾冲上前,拳脚相加,毫不留情。一旁张世荣手下几名旗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刀冲来,口中厉声大喝:
“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住手!”
这几个仅有二境修为的旗,哪里是道士的对手。他甚至未曾拔出木剑,只凭拳脚,便将几人揍得哭爹喊娘、东倒西歪。
有他们这一搅和,倒在地上的张世荣终于喘过一口气,又惊又怒地嘶喊道:“你……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爹是谁?!”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喊,道士顿时想起正主儿还在那儿,转身又朝他冲去。张世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抬手摆出抗拒的姿态,话都不完整。道士根本不理会,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痛揍,一边打一边斥骂:
“让你渎职!让你不作为!让你对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让你知情不报、压案不查!”
这时,周围其他镇抚司人员见情形不对,纷纷欲上前阻拦。始终静立一旁的陆望舒抱着白猫,无声无息地移步挡在他们面前,“铮”的一声长剑出鞘三寸。她神色清冷,并未言语,但这些人岂会不认识她——沧溟派云素衣的亲传弟子。众人一时踌躇,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上前一步。
待道士终于停手,只觉胸中郁气尽出,神清气爽。而地上的张世荣早已鼻青脸肿、不成人形,气息微弱,但尚存一息——道士并未真正下死手。
一直冷眼旁观的燕九渊此时才缓缓开口:“李大人,适可而止吧。他父亲是浩然书院弟子,当朝五品太仆寺丞张德敬。事情闹得太大,对谁都不好。”
道士冷冷瞥向他:“燕大人莫非没听过我?浩然书院的走狗,我杀便杀了,再多一个五品官的儿子,你以为我不敢?”
此言一出,连地上奄奄一息的张世荣眼中都终于涌出真正的恐惧。
道士话锋一转,语气凛然:“但我不会杀他。我会如实上报王大人,请他发落这等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的败类!”
燕九渊叹了口气,面露无奈:“李大人,唉……罢了。若后续有何事宜,及时联系本官便是。请自便吧……”
就在这时,一名镇抚司百户快步走来,向燕九渊禀报:“大人,在现场寻获一枚魔核。”
燕九渊顿时睁大双眼:“魔核?”他震惊地看向道士,“李大人,此案竟涉及魔教?”
他随即神色一肃,沉声道:“确是本官失察,竟容魔教在浙州地界兴风作浪!”接着转向那百户吩咐道:“魔核乃邪秽之物,依规程记录在案,随后立即销毁。”
“且慢。”道士忽然出声,“魔核先交予我,我需借此验证一事。”
燕九渊讶异道:“李大人,此物邪异,于我等修行无益,反易引人入魔……”
“我自有分寸。”道士语气坚决。
燕九渊犹豫片刻,终是示意百户将盛放魔耗漆盒递过。道士接过木盒,反而不急于离开了。他将雨托付给徐望津照料,又请陆望舒护法,随即登上巨舟,寻了一处静室。
室内,他打开木盒,只见其中一枚魔核幽光流转,剔透如黑晶,隐隐散发出不祥气息。
陆望舒面露忧色:“李师弟,此物邪异,你……”
道士凝视魔核,语气沉着:“上次接触它时,我修为尽失,被拖入一片诡异星空,得见一尊不可名状的巨大存在……它对我充满恶意,试图将大量混乱信息灌入我心智。我猜想,那便是魔教所信奉的‘魔’。”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我修为已复,想再试一次,看能否抵御它的侵蚀,并窥探其真正目的。接连三起大案皆与此物相干,绝不能放任不管。”
陆望舒闻言一怔:“李师弟,你方才……之前修为尽失?”
道士黯然点头,将烟岚镇一战中自己为击败魔化的跂踵而强施完整掌法,最终经脉尽断、丹田尽毁的经过缓缓道出。后又得王玄戈派人寻来灵药重塑经脉,历经艰难才重修回第三境。陆望舒听得心头发紧,眸中泛起疼惜之色。
“正因如此,”道士语气转坚,“这魔核似乎唯我触碰方会引发异象——或许那并非幻象。无论如何,探寻魔教死灰复燃之秘,此乃关键契机。”
陆望舒知他决心已定,终是轻轻点头。
道士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手握向了那枚幽光闪烁的魔核。
道士握住那魔耗一瞬间,四周景物骤然扭曲坍缩——他又一次被拖入了那片无法以常理度喻的诡异星空。
虚空深处,那庞大到超越认知的不可名状之物缓缓蠕动,仅仅是瞥见其轮廓,就令道士神魂震荡,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汹涌袭来。他强运真气守住灵台,勉力维持清醒。
就在这时,那混沌团块般的躯体之上,蓦地睁开了一只巨大、冰冷、毫无生机的眼睛。它注视而来的刹那,道士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被撕裂,无数混乱疯狂的低语和无法理解的画面强行灌入脑海,仿佛整个宇宙的恶意都凝聚于此,要将他彻底吞噬同化——
“噗!”
他猛地挣脱出来,重重喘着粗气,七窍之中已渗出缕缕鲜血。陆望舒见状大惊,立即上前扶住他,迅速取出一枚清香馥郁的疗嗓药喂他服下。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气流抚过经脉,道士苍白的脸色才稍见好转。他心有余悸地苦笑:“那东西……当真邪门至极。我本以为此次恢复修为,能多支撑片刻……谁知只是被它看了一眼,就险些神识崩毁、陷入疯狂。”
陆望舒眉头紧蹙,目光落在那枚依旧幽光流转的魔核上,忽然道:“李师弟,可否容我一试?”她语气虽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道士擦去唇边血迹,摇头叹道:“陆师姐尽管一试。不过据王大人所,至今除我之外,尚未有人能引动这魔核中的异象。”
陆望舒点点头:“有劳师弟为我护法。”随即敛息凝神,在案前坐下。她深吸一口气,如玉的指尖轻轻触向魔核。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面露疑惑:“并无任何异样,李师弟,这……”
道士轻轻一笑:“未有反应,反倒是好事。至少不必直面那扭曲认知、侵蚀神智的恐怖存在。”
陆望舒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却也不再纠结。二人一同走出巨舟,正欲向燕九渊辞别,道士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
“燕大人,那张世荣既是浩然书院文官之子,为何会入镇抚司任职?如今文武分歧甚深,此举似乎有些异常。”
燕九渊无奈一笑:“此乃恩荫之举,朝廷特许文官子弟入武职历练,实则……多半只为镀金添资。”
道士冷笑一声:“明白了。我会向王大人建言,此类‘镀金’的废物,还是另寻他处安置为好,镇抚司实非养闲人之地。”
辞别燕九渊,徐望津也跟了上来。道士瞥了他一眼,徐望津连忙苦笑:“大人不要为难属下,你懂的...”
道士摆摆手,不再多言。
众人将雨送回云帆村,她的母亲又是一番哭嚎感激,自不必提。老村长听闻清海村诡雾已除,更是老怀大慰。
道士神色肃然,特意走到老村长面前,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叮嘱道:“老村长,有件事,还请您务必放在心上,替我传话给周边各个村落。”
老村长微微一怔,连忙点头:“道长请讲,老朽一定记下。”
道士目光沉静,缓缓开口:“黄雾一事,根源在于清海村内。当初,村民听信村中无赖恶意造谣,诬陷婉娘不守妇道,却对她的辩解充耳不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致使婉娘含冤而死,最终化作怨灵,酿成这一场滔惨剧。”
他语气一顿,“这一切,皆因那无赖觊觎婉娘姿色而心怀不轨,求之不得便颠倒黑白;更因村民愚昧无知,偏听偏信,不辨是非,终将一个无辜女子逼上绝路。”
“如今悲剧已成,唯有一个法子,才能告慰亡魂,平息怨气,避免类似惨剧再度发生。”
老村长神色凝重,静静听着。
道士目光坚定,沉声道:“那便是——让真相大白于下,为婉娘洗清冤屈。唯有如此,才能化解她心中的怨恨,让亡魂得以安息,让活着的村民,也能从中警醒。”
老村长闻言,长叹一声,面色沉重,重重地点零头:“道长放心,老朽一定将此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告知周边各村!要让大家都明白,婉娘是受了大的冤屈,绝不能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道士见他答应得干脆,神色中透着诚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微微颔首。
此时,陆望舒已抱着那只白猫,静静立于不远处,见事情已了,便迈步走来。
“那我们这便启程吧。”道士道。
陆望舒点头,抱着猫,与道士、徐望津一同转身,踏上了返回沧溟派的归途。
三饶身影渐行渐远,而清海村的哀与痛、怨与悔,却随着这一番嘱托,慢慢沉淀在风里,等待着被时间与真相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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