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途中,李同尘抱着白猫缓步前校和尚望着他微垂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李师兄何须烦闷?虽秦归夜逃脱了,但此事总算告一段落,来日方长,咱们终有机会再擒住他。
李同尘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和尚,语气沉凝:“和尚,你可知,魏掌门被囚禁了整整十几年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旁边的冯杰,“现在这秦归夜,也就三十出头吧?”
冯杰被那目光一扫,背脊微凉,连忙躬身应和:“是,是!……英杰榜只会收入四十以下进入四境的年轻高手……”
十数年前,李同尘继续道,那秦归夜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时便已与箕水豹这等妖人勾结!其心性之深沉,谋划之长远,可见一斑。”他深吸一口气,“今夜未能将其扼杀,放虎归山,是我的错。此人不仅野心勃勃,更兼悟性惊人,方才观其操控傀儡之法,对魔血肉的运用,竟比褚无疆更为精妙纯熟。褚无疆多年的研究心血,反倒成了他的垫脚石。这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物......当真后患无穷。
和尚听罢,嘴唇微动,却不知该如何劝慰。李同尘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道:不用担心。他日如果还有机会遇到,我不会再让他跑了。
言罢,李同尘正欲举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冯杰冷声道:你的罪孽已清。到了府城,带上你的姘头,走吧。”
众人一路疾行,终于望见府城巍峨的城墙。守城将士验过令牌,只将侧门开了一道窄缝,放他们入内。
当然,这一番心思,和尚和冯杰都无从得知。
其实,李同尘之所以这般急切地赶回府城,是他心中藏着一桩极要紧的私事,机阁的机报,将于今日更新。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的那场激战中,李同尘将排名英杰榜第九十七位的褚影生生揍翻在地!
是以,李同尘心中隐隐期待,又夹杂着几分忐忑。
他倒不是贪图那虚名,只是……若真能因此上榜,倒也能证明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嗯,绝对不是图那点虚名。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李同尘自己是新乐的。
而今日,正是机报例行更新之日。
所以,他才如此心急火燎地赶回府城,为的就是在机阁开市之后,第一时间前去查看,自己的名字,是否已经赫然出现在那英杰榜之上!
这份心思,自然不能对旁人。和尚只当这位李师兄一心扑在追捕逃犯、护卫正道之上,冯杰更是只惦记着自己能否安然脱身。谁又能想到,这位扑街,心里头还揣着这么一份的期待呢?
秦归夜与箕水豹逃离的当夜,夜穹之上,长着肉翼的傀儡缓缓滑翔。一道黑影自远处疾掠而来,稳稳落在箕水豹与秦归夜身侧。黑衣人负手而立,冲箕水豹拱了拱手:答应之事,某已办妥。自此两不相欠。
秦归夜眯眼打量这位不速之客,玄色衣袍翻卷如墨浪,面容隐于兜帽阴影之下,嗓音刻意压得沙哑变形,任谁也瞧不透半分底细。
箕水豹抚掌轻笑:甚好,两清便是两清。忽而朝秦归夜方向扬了扬下巴,如何?可瞧见我这友以魔血肉操弄傀儡的手段?浑然成,四境便可发挥出五境甚至更高的实力。这般精妙......真不取些研究?
黑衣人袖袍一振:既已两清,不必再见。话音未落,足尖轻点虚空,身形如夜枭般倏然远遁。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待黑影消散于云层,秦归夜方转头望向箕水豹,目光扫过对方始终含笑的面庞,六境高手?这就是你的脱身底牌?
诚如所言。箕水豹捻了捻胡须,然则我早对他承诺过,绝不会泄露其名讳。见秦归夜眉头紧蹙,他摊开双手,既诺之事,岂有反悔之理?
“当初你找我交易之时,你信誉良好。”秦归夜忽然轻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如今看来,倒真未欺我。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箕水豹闻言仰头大笑:“哈哈哈哈!秦归夜啊秦归夜!”他笑声未歇,眼中已浮起赞叹之色,“那褚无疆被你戏弄了那么久,还以为直接与他合作的是我,没想到一切尽在你幕后操纵!当真是让人拍案叫绝!褚无疆钻研了那么久的魔血肉与傀儡融合之术,到头来竟还不如你运用得这般完美。”
秦归夜神色未变,只淡淡开口:“本来还可继续在玄机府潜伏下去……可惜,李同尘...此子,不凡。”
“哦?”箕水豹挑眉,“怎么?想要杀了他?未来有的是机会。”
秦归夜却未接话,目光越过箕水豹,投向身后浓稠如墨的夜色:“不,此人是个不错的对手。”
箕水豹一怔,随即朗声笑道:“我看你是被英杰榜第十七的名头困住了!人族那帮迂腐之辈,哪里懂得你这等才的价值?我们妖域最欣赏你这样的狠角色!人族疆域早无你立锥之地,不如随我赴妖域,以你的本事,在那儿自当如鱼得水。”
秦归夜神色平静,语气依旧淡漠:“你不必捧杀我。去妖域么?”
“怎么?”箕水豹挑眉反问,“继续窝在人族疆域也不是不协…不过嘛,你得在西域十六国隐姓埋名,像条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
秦归夜摇头:“我已在玄机府低调得太久,不想再隐姓埋名。去妖域吧。”
箕水豹低笑出声:“放心。以你对魔血肉的参悟造诣,到了妖域自是上宾之位。须知……妖域之中,可不止你一位投奔我妖域的人族。”
秦归夜沉默半晌,忽而低笑一声。操纵傀儡振翅向西,漆黑肉翼割裂云海,如一柄利刃劈开沉沉夜幕,向着未知的西方疾驰而去。
晨光漫过青瓦檐角,将街面镀上一层淡金色。李同尘蹲在“福满居”早点摊的木凳上,手中拿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眼睛却像粘在机报店铺那扇黑漆大门上似的,每隔一会就要抬头瞅一眼。白猫则是在桌上快乐的吃着肉包子,和尚则捧着碗豆浆,口啜饮。
“李师兄,”和尚突然开口,“您老盯着机报铺子看了半炷香,莫非这府城的机报也出了什么蹊跷?”他吸溜着豆浆,抬眼瞥见李同尘紧绷的下巴,又补了一句,“还是……您在等什么消息?”
李同尘被戳破心思,耳根微微发烫,抓起油纸包着的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呃……那个……我前儿不是把英杰榜第九十三的褚影给揍了吗?今儿正好是机报更新的日子,我就琢磨着……万一我上榜了呢?”
“李师兄何必挂怀这些虚名?”和尚放下碗,嘴角噙着笑,“英杰榜在英杰大比之前排的,本就不是真本事。那是按踏入四境的快慢排的是谁先突破到四境,谁名字就靠前。除非有两人对过一场,分出高下了,才会调整排名。”他掰着手指头解释,“就像你打赢了褚影,自然顶了他的第九十三位。可这不代表排你前面的就比你厉害,也不意味着排在你后面就比你弱。真要论高低,得等京城英杰大比之后,大伙儿真刀真枪比过,才作数呢。”
李同尘嘴里还嚼着包子,闻言“啊”了一声,鼓着腮帮子道:“这样啊?我还当自己现在是下年轻一辈第九十三高手呢……”他咽下包子,满脸失落,“合着就是比谁先跨进四境?那有啥意思!”
正嘟囔着,机报铺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同尘立刻来了精神,强忍着肉疼一拍桌子:“买一份!”着从兜里摸出十两银子,捧回一份还带着墨香的报纸。
摊开一看,头版赫然是玄机府的新闻。标题用粗黑的墨字写着《镇抚司侦破玄机府勾结魔修大案》,底下密密麻麻写着:镇抚司如何顺藤摸瓜查出代掌门褚无疆与箕水豹暗中勾连,囚禁掌门魏凛川,之后被镇抚司成功救出。在镇抚司与褚无疆等勾结魔教的玄机府弟子展开激烈大战时,褚无疆之子褚影被李同尘击败并拿下,同时还有朝廷对幕后黑手玄机府掌门亲传弟子秦归夜的通缉令。最后还特意提了一句,玄机府现已投靠镇抚司,成了其麾下的附属势力。
“啧啧,机阁的效率很高嘛,才发生几就登报了……”李同尘撇撇嘴,翻到后面几页找英杰榜。目光刚扫到榜单顶端,就瞧见熟悉的名号:第一位仍是听雨阁的周牧野,第二位是太虚观的金漱玉,第三位竟是个没听过的“璇玑门流云梦”。他皱了皱眉,转头问和尚:“璇玑门是啥门派?怎么跟玄机府名字这么像?咋没听过?”
和尚放下手中的包子,咽下嘴里的食物:“璇玑门可不是啥无名派,它是下门派排名第三的大门派。璇玑门坐落于下闻名的秦岭腹地璇玑山,那里四季清泉涓涓,古木参,灵气充沛。主峰璇玑峰常年被风雪覆盖,地涌灵泉,花放异彩,山中蚊蚋不生,盛暑不热,隆冬少寒,是然的修炼圣地。门中之人向来擅长阵法,他们对阵法的研究可谓是达到燎峰造极的地步。璇玑门的阵法种类繁多,有用于防御的护山大阵。还有用于攻击的杀阵。更有一些奇门遁甲之阵。门中弟子自幼研习阵法之道,尤其精于各类阵盘的制作。来也巧,璇玑门虽未在各地开设专属的阵盘店铺,但在寻常修炼资源铺里,倒常能见到他们制作的阵盘——想是门中委托这些商铺代为售卖的。如此安排倒也妥当,既免去了自管铺面的繁琐,又能借各处商铺的便利将阵盘散至四方。加之璇玑门弟子多活动于北地,李师兄此前未曾遇见倒也不足为奇。其实只要随意走进一家售卖修炼资源的铺子,便能寻到璇玑门的阵盘。璇玑门在整个修仙界都有着极高的声誉和地位。”
李同尘心念微转:阵盘?难怪上次白云道长对阵跂踵时祭出的那枚阵盘威力惊人,莫非正是璇玑门的手笔?这般精妙的阵法,确实与璇玑门的威名相符。然后又指着第四位喊:“哎?这觉毅是你们金刚寺的?英杰榜第四啊!”
和尚嘴里还含着豆浆,含混应道:“认识啊,按辈分他得叫我师叔祖。”
李同尘瞪圆眼睛:“得了吧你!英杰榜都没你名字,还好意思自己是人家师叔祖?”
和尚嘿嘿一笑,没接话茬儿。
李同尘往下翻,终于在最中间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九十三名 李同尘 云州二三观 年龄:18岁 修为:四境 战绩:战胜英杰榜第九十三名褚影】
“嘿!”他眼睛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虽和尚刚才这排名只是按踏入四境的快慢排的,等英杰大比之后才是真章,可这名字明晃晃印在纸上,还带着“战胜褚影”的战绩,心里到底忍不住泛起一阵得意。
老道士,啊老道士,我总算也给咱们二三观挣回些脸面了!
看完机报上英杰榜的内容,李同尘不动声色地瞥向身旁几名看打扮就像是修炼者的路人。那些人同样手持一份《机报》,正低声议论着什么,随后结伴朝街对面那栋雕梁画栋的豪华酒楼走去。李同尘竖起耳朵,断断续续捕捉到玄机府李同尘镇抚司等字眼,顿时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走,我们也去用些早点。李同尘当机立断,带着白猫和和尚跟了上去。
透过酒楼雕花木窗往里望去,大堂内热闹非凡。十余张八仙桌上坐满了气息不凡的修士,他们或品茗论道,或高谈阔论。酒楼显然布置了隔音阵法,将喧嚣声隔绝在外,只隐约传来零星话语。店二见李同尘在门口探头探脑,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算了,咱们也去吃一顿。李同尘咬了咬牙,对两个伙伴道。
阿弥陀佛。和尚眯着眼睛,双手合十表示赞同。白猫更是兴奋得尾巴直翘,的脑袋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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