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尘陪着方彦修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一番,不由得笑着拍了拍方彦修的肩膀: “方大哥,这环境可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清静敞亮,我都有点担心你住惯了,到时候反而不想回家了。” 方彦修坐在他那新得的轮椅上,环顾着院,嘴角也带上温和的笑意,语气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踏实: “再好,终究是做客。再舒适的金玉窝,也及不上家里的茅草屋来得心安啊。” 李同尘听了哈哈一笑:“懂了,这就是金窝银窝,比不上家里的狗窝自在!” 方彦修一愣,随即也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李兄弟这张嘴啊,总是能出些新鲜又贴切的词儿!”
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院落里,原本一直紧绷着神经、默默跟在后面的柔娘,看到丈夫难得笑得如此畅快,又听李同尘得风趣,那紧蹙的眉头才真正舒展开,脸上也显出一丝浅淡的安心之色。她不再迟疑,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带来的简单行李。李同尘见状,也顺手把一直窝在自己胸前布袋里呼呼大睡的白猫拎出来,轻轻放到方彦修腿上:“方大哥,让它陪你会儿话,我去搭把手。”完撸起袖子便去帮柔娘整理屋子。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个衙役提着几包似乎是日常用品进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冷淡的姜衍卿也踱步走了进来。
李同尘放下手中刚卷起的铺盖卷,回头看见姜衍卿,有些意外: “哟?姜大夫来得这么急?这就开始‘验货’了?”他故意打趣。 姜衍卿眼皮都没抬,那张清冽的嘴里吐出的话依旧没什么温度: “怎么?嫌早了?难道要等他把整个镇抚司都拖进梦魇里再动手?” 李同尘被他噎得只能翻翻白眼,挥手示意赶紧做检查:“行行行,你快请便。”
姜衍卿也不多言,走过去,俯身为方彦修诊脉、探查。他动作很快,结束便直起身准备离开。李同尘却眼疾手快,一个跨步又拦在姜衍卿面前,脸上挂起讨好的笑容。
姜衍卿脚步一顿,抬眼瞟着他:“有事?” 李同尘嘿嘿一笑,凑近一步:“你看啊,姜大医师,方大哥人现在不也安安分分在这儿了吗?配合态度多积极!那个魔血肉的事儿,固然是要紧,能弄出来当然好。但咱不是也顺便……咳……你瞧瞧他这身子?”他把音量压低些,“瘫了这么久,总不是个事儿吧?您这边以后要观察研究,有个行动方便的被观察对象,不也……嗯……更方便你嘛!” 姜衍卿垂着眼皮,似乎在认真思考李同尘的“理由”。片刻后,他轻轻点零头:“嗯,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他顿了一下,瞥了李同尘一眼,“那给他治瘫所需的丹药药材开销,就算在你账上了。”
李同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李同尘让方彦修与柔娘在院安心歇息,便带着白猫告辞出来。刚走出院门没多远,怀里的白猫就扒拉着他的前襟,声叫唤:“道士,饿了,嗦粉!”
“行行行,老规矩。”他顺手揉了揉猫脑袋。
两人顺着街巷往回走。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正午时分,路上行人都躲着太阳。可就在这时,一顶装饰得花枝招展、极其艳俗的轿子,在一群人簇拥下,吱呀吱呀地从他们不远处的街口抬过,招摇得很。
几个纳凉的路人指着轿子低声议论。
“啧啧啧,瞧瞧人家知府家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样哈!人都瘫床上了,这大晌午的,还这么大阵仗出门寻乐子,啧啧啧!” 旁边一个汉子闻言,脸上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促狭笑容,用胳膊肘怼了同伴一下:“嘿!你懂啥!人家是谁,那可是知府的亲儿子!别瘫了,只要那地方没瘫,该快活还不照样快活?嘿嘿嘿……” 俩人相视一眼,猥琐地嘿嘿直乐。
李同尘脚步一顿,额角差点滑下三道黑线。这孙浮玉……可真够行的!都瘫成那样了,还有如此雅兴与力气?他挠了挠下巴,心里开始盘算:得想想办法劝劝这子,这么折腾,身子骨可抗不住啊。虽年轻,可也不能太离谱不是?
一人一猫最终还是快乐地钻进常去的老店,熟练地“嗦”了一大碗粉。那味道,真是百吃不厌!
吃饱之后,李同尘回到镇抚司的院还没坐热,姜衍卿就出现了。这家伙效率高得吓人,当下午就把丹药搞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把一颗龙眼大、散发着奇异药香的丹药递到方彦修面前。
方彦修双手接过丹药,看着那流转的光华,手指微微发抖,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沉甸甸的感激:“如此……如此珍贵的丹药……我方彦修……何德何能……实在不知……不知将来该做些什么,才能报答镇抚司如此大恩……”
姜衍卿依旧面瘫:“不必担忧。这续骨生肌丹的所有费用,都已记在李同尘账上。”
“噗!”一旁刚抿口茶的方彦修差点呛住,目光惊疑地转向李同尘。
李同尘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抽,续骨生肌丹?这玩意听起来怎么感觉那么贵?他几乎是跳起来冲到姜衍卿面前,指着那颗药丸,声音都变流:“等等!姜衍卿!你给我等等!你用的这是‘续骨生肌丹’?!这丹药是不是很贵?!就没迎…便毅的?专门治瘫痪的?”他肉痛得快滴血了!
姜衍卿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瞥了李同尘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哪个正经修士会得你所的‘瘫痪’需要专门丹药救治?他这情况,难道不该用最对症的‘续骨生肌丹’?”
李同尘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能认命地捂住胸口,他转头看向正捏着丹药,脸色复杂万分的方彦修:“方大哥,快把药吃了吧……”
方彦修不再犹豫,仰头将丹药吞下。几乎在药丸滑落喉咙的瞬间,他原本苍白的面容猛地涌上一股潮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紧接着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体内仿佛有无数股躁动的暖流乱窜!
姜衍卿一看这情形,对着还在心疼的李同尘喝道: “愣着干嘛!他又没有修为,哪里承受得起这药力冲击?你是想看着他被这磅礴的药力撑得爆体而亡吗?”
李同尘一个激灵,暗骂一声“靠”,人已经如风般闪到方彦修身后坐下。他双掌带着温润的真气,瞬间按在了方彦修正剧烈起伏的丹田之上,心翼翼地引导那奔腾的药力。
他一边满头大汗地为方彦修疏导乱窜的真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到底我是医修还是你是医修啊?!这种事你不早?!非得等到要炸了才喊救命?!姜衍卿你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吧!
好不容易,李同尘才将方彦修体内的药力彻底梳理引导完毕。两人都累得够呛,汗水浸透了后背,靠在一起,“呼呼”地喘着粗气,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姜衍卿站在一旁,全程面无表情。此刻才微微点头:“成了。剩下的,便是静待肢体血肉自行重生贯通,安心等上几日吧。”完,也不待人反应,转身就走。
屋子里只剩下李同尘和方彦修夫妇三人大口喘息的声音。等气息稍稍平复,李同尘抹了把额头的汗,带着几分期待和鼓励看向方彦修: “方大哥,要不要……现在就试试?活动活动?”
方彦修眼中骤然燃起一簇渴望的火苗。他深吸一口气,赶过来的柔娘搀扶下,手臂用力撑着轮椅扶手,身体微微前倾——
下一刻,竟真的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然而,长时间的瘫痪让这双腿失去了支撑的经验。一股强烈的虚脱感瞬间涌上,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和无力感,他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就要朝前栽倒!
“心!”李同尘反应极快,双臂一紧,上前牢牢架住了他半边身子。柔娘也惊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拼命用力撑着他另一边。
“没、没事!”方彦修牙关紧咬,额头青筋隐现。他闭了闭眼,重新积蓄起一股狠劲,像是在驯服这两条失散多年的腿。他缓缓抬脚,脚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轻轻踩在地上,稳住。然后,是另一只脚……
一步,两步…… 尽管蹒跚如学步的稚子,尽管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骨骼摩擦声与酸软腑… 但他真的向前走了好几步!
当他的脚再次踏稳在青砖地面时,柔娘终于忍不住,猛地捂住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语:“夫…夫君!你……你能走了!你真的能……能走了!”那声音里,是数不清的日夜熬煎后,终于爆发的喜悦。
方彦修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妻子。长途跋涉般的几步早已让他精疲力竭,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脸上的笑意却从未如此真挚和温暖:“柔娘……”他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歉疚与感激,“这些年,辛苦你了……”
随即,他目光移向旁边依旧稳稳扶着他的李同尘,眼神复杂:“李兄弟,这份再造之恩……实在太重!这丹药的价值,我虽不知具体,但也知绝对是价……容我些时日……” 他的话还没完,李同尘便大大咧咧地一拍他肩膀: “嗨!方大哥你什么胡话!什么钱不钱的,咱哥俩还提这个?一点钱罢了,不值当挂齿!”他得轻松写意,努力将那些药材的价格带来的肉痛压在心底。
这一日暮时分,霞光透过窗棂洒在饭桌上。李同尘终于在方彦修的招呼下落座,满怀期待地拿起筷子。柔娘精心准备的几道家常炒热气腾腾地摆满了桌面,每一道都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白猫早就蹲在专属于它的碗边,催促李同尘帮它夹菜。李同尘笑着给它夹了块鲜嫩的鱼肉放在碟里。家伙埋头吃得尾巴尖尖都快乐地翘了起来,满足地发出“好好吃”的声音。柔娘在一旁看着白猫吃得津津有味,眉眼弯弯,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仿佛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在此刻悄悄松了一松——这样安宁、暖融融的日子,似乎已经很久未曾有过了。
饭饱食足,屋子里弥漫着温馨的烟火气。窗外的色已然暗下,灯火初上。李同尘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把白猫抱起来放胸前布袋里,起身向方彦修与柔娘告辞。依然还坐在轮椅上的方彦修坚持送至院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才轻轻阖门。
姜衍卿正坐在一处书房里的书案前翻阅着什么。听到动静,姜衍卿抬起头,看到是李同尘,他顿时没好脸色:“你……又有事?”
李同尘脸上立刻堆起一个透着几分谄媚意味的笑容,搓着手凑上前:“嘿嘿,是这么个事儿,我这儿呢,有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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