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言不慌不忙地在客座坐下,依旧挂着那副笑脸:“乐道友何必如此着急?你我相交多年,此番见面,不该先寒暄几句么?”
“寒暄?”乐立诚冷哼一声,面沉如水,“丘言,你我心知肚明,此刻不是客套的时候。你们妖皇正在前线与岳国大军血战,却同时派遣所谓的‘才’来参加我人族的英杰大比……此举荒谬至极!纵然我大秦朝廷目前按兵不动,未直接驰援岳国,可这不代表那些修炼者不会对你们这些妖族恨之入骨。你们妖族内部,派系纷争已久,此次让你这个‘中间人’前来护送,究竟是想传递什么消息,还是……你们背后的势力,已经决意彻底倒向妖皇了?”
丘言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但语气依旧平稳:“乐道友多虑了。我们背后的那些大妖,对妖皇近年来的穷兵黩武早已不满。西面战事绵延,死的多是我族子弟,元气大伤。如今妖皇不顾内部损耗,又要东向与人族开战,实非我族之福。我们一贯的主张,你该清楚,是希望能与人族达成某种默契,至少缓和东线,共抗西面大担”
乐立诚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空话不必多。你们若真有诚意,为何不在后方起事,牵制妖皇?反而只派你来送几个所谓的‘才’?别告诉我,你们就在后方干等着。”
丘言摇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乐道友,你们人族明面上有三位八境至尊,便觉得可高枕无忧。那你是否想过,我妖族……为何长久以来,似乎只有妖皇一位八境?”
乐立诚瞳孔骤然收缩:“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妖族除了妖皇,还隐藏着其他八境存在?” 这个消息,无疑石破惊。
“具体是谁,有几位,我也不得而知。”丘言神色郑重,再无半分玩笑之意,“但这是上头几位大人根据诸多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断,可能性极高。目前正在想办法查探,妖皇手中定然还掌握着不为人知的底牌,或许不止一张。这才是他们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在后方动手的关键原因——他们需要先摸清,妖皇藏着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又会用在何处。所以此次派我前来,首要任务便是将这个判断传达给你们。如何应对,就需要你们人族的智者自行斟酌了。”
乐立诚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变幻不定。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评估与秦国的决策。他沉默片刻,重重地点零头:“此事非同可……多谢丘道友坦言相告。我需立刻将此事密报京师。”
丘言不再多言,只是缓缓靠回椅背,端起桌上已然微凉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静室之内,只余下凝重的沉默在无声蔓延。
好的,水文完了(不是水文),让咱们视角再次回到道士这边。
此时,清河镇的青石板路上,多了两个与镇子格格不入的年轻人。两人一身粗布旧衣,袖口沾着不知是泥点还是油渍的污痕,头发用草绳胡乱束起,额前碎发凌乱,脸上也蒙着一层赶路留下的灰扑颇倦色,一看就是两个寻活计不顺、手头拮据的外乡人。
其中一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在扫视四周时透着一股沉静的机警,是李同尘。另一个,虽然同样邋遢,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偶尔流露出的睿智情,却总带着点违和的憨直气,自然是周文渊。
这身行头,周文渊起初是万分不情愿的。“李兄,我等纵要查案,何至于此?”他扯了扯身上那件故意磨出毛边的短打,满脸写着嫌弃。李同尘一边往他脸上仔细拍些从灶膛边蹭来的草灰,一边低声解释:“姚泽师兄的卷宗里写了,那牙行专挑离家远、无亲无故的底层青壮下手。咱们若不扮得像些,连门都摸不进去。周队长,善纳良言,这可是你自诩的。”
听到“队长”二字,周文渊那点别扭立刻没了。他挺了挺胸膛——虽然在这身打扮下显得有些滑稽:“也罢!李兄得对,做大事者不拘节!这落魄模样,也是一重掩护。”话虽如此,当李同尘递过一件不知从哪处旧衣摊换来的、带着淡淡霉味的外衫时,周文渊的嘴角还是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学着李同尘的样子,缩起肩膀,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起眼。
替周文渊收拾停当,李同尘再检视自身,却仍有顾虑。他唯一会用的“匿息咒”,仅能用于潜行匿踪,若与人正面相对,对方仍能察觉他身怀修为。
一旁的周文渊瞥见,嘴角一咧。他凑近些,用气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低语:“李兄,你这‘匿息咒’……用来潜行或可有用,但在我看来,痕迹还是太重了些。”他故意顿了顿,享受着李同尘投来的疑惑目光,才继续道,“我机阁捕风常年需深入龙潭虎穴,与各色人物周旋,若连自身根底都藏不干净,早不知死多少回了。所以阁中自有专用于伪装的秘传功法。”
见李同尘果然被勾起兴趣,周文渊更得意了,腰板都挺直了些,尽管在这身破烂行头下显得有些滑稽。“此功法之妙,在于它能从根本气息上着手,并非简单压制,而是模拟重构,令施法者由内而外,彻底化作一介‘凡人’。”
他压低声音,“即便是修为高过你之人以神识探查你体内经脉,只要对方未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所感知到的也只会是气血平和的寻常躯壳,绝无半分灵力流转的迹象。更妙的是,在此状态下,你甚至能心翼翼地动用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以应对突发状况,而不易被察觉。”
李同尘闻言心喜,当即虚心求教。
周文渊见状,满意点点头。他倒也爽快,未藏私,当下便将这套伪装功法的入门关窍与几个关键的法力运转节点,细细传授给李同尘。李同尘依法尝试调整体内气息,几个周下来,果然感觉周身最后那点属于修炼者的“清透副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质朴、甚至略带疲惫困顿的凡俗气息,与此刻邋遢的外形完美融合。
看着李同尘掌握要领后那复杂神色,周文渊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得意的:“看吧,跟着周队长,总能学到好东西。”
李同尘心底暗啧一声,瞧着周文渊那快翘到上去的得意嘴角,不得不认——这回,又让这厮给装到了。
按原定计划,李同尘画了大量匿息符给林霁带着白猫,与同样稍作遮掩、不引人注目的和尚,会在后方保持距离,暗中跟随,以便随时接应和传递消息。只是想到康明远那近乎“光杆司令”的处境,李同尘心下明白,在援军抵达之前,这所谓的“传递”,恐怕更多只能是单向的等待。
二人此刻的目标,是清河镇上那间挂着“广聚源”招牌的牙行分号。根据姚泽卷宗里的线索,运往黑风岭的青壮,其明面上的招募手续,都是经这间分行操办。至于府城的总行是否知情,甚至是否也参与其中,正是他们需要摸清的底细之一。若能从这里找到破绽,或许能撕开一道意想不到的口子。
镇子不算大,牙行的位置却很显眼。临街三开间的门面,黑漆招牌擦得锃亮,与蹲在对街墙角、眼神茫然的几个待雇短工,以及李同尘二人这身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混在那几人旁边,蹲了下来,目光似无意地扫视着牙行进出的人流。
蹲了约莫一刻钟,周文渊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同尘,压低声音,带着点后知后觉的困惑:“李兄,咱们是不是……忘零什么?”
“嗯?”李同尘的目光仍锁定在牙行门口一个送客出来的管事身上。
“咱们最开始……不是好来找姚泽师兄的吗?”周文渊挠了挠他那头被故意弄乱的头发,“怎么感觉现在……像是在查一个很大的案子?”
李同尘闻言一愣,随即也是哑然。是啊,最初的目的再简单不过:找到失踪的姚泽。可自踏入晋州府,见过康明远,窥见簇错综复杂的势力网,再结合姚泽卷宗里隐含的线索,事情仿佛自己长了脚,一路牵扯出了私矿、渎职、世家阴影,乃至可能存在的庞大利益链。寻找一个人,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要撬动一方深不见底的淤泥。
他沉默片刻,望着牙行那扇仿佛能吞噬许多秘密的黑漆大门,低声道:“或许,只有找到这案子真正的根子,才能弄清楚姚泽师兄到底陷在了哪里。走吧,周队长,该去‘问问活计’了。”
周文渊精神一振,立刻把刚才那点疑虑抛在脑后,学着旁边一个老农的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然后跟在李同尘身后,迈步朝着那间广聚源牙行走去。
一进牙行大门,一股混杂着旧木头、劣质墨水和隐约汗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厅堂不算宽敞,几张掉漆的木桌后坐着几个埋头写着什么的文书,墙边贴满了形形色色的招工告示。一个穿着半旧绸衫、面皮微黄的中年男子闻声从里间掀帘走出,看见李同尘与周文渊二人,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二位哥,是来找活计的?”他目光迅速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他们的手掌和鞋履上稍作停留,笑容又真切了几分,“是寻长工,还是短工?都会些什么手艺啊?”
李同尘见周文渊嘴巴微张,生怕他又闹什么幺蛾子,连忙抢先一步,微微躬身,用带着点外地口音、略显拘谨的语气答道:“这位大叔,敢问怎么称呼?”
那中年男子见这年轻人虽衣衫破旧,但举止还算有礼,不像全然浑噩的粗人,笑容更和煦了些:“好好,老夫姓桂,是这间分号的管事之一。二位哥看着面生,是刚来清河镇?”
“桂管事,”李同尘顺势改了称呼,脸上适时露出几分窘迫与期盼交织的神色,“我们……我们兄弟二人是打南边来的,家乡遭了灾,实在过不下去,才背井离乡想寻条活路。长工短工都成,只要有口饭吃,有地方住,工钱合适我们就干。至于手艺……不怕您笑话,我们庄稼把式出身,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不会的我们可以学,肯定用心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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