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压抑与疲惫中草草结束,两人随着人流回到那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窝棚。今日的“暗号行动”除了让工友们对他们投以更加怪异和警惕的目光外,一无所获。
周文渊瘫在铺上,望着漏风的顶棚,声音里带着沮丧:“李兄,看来姚泽……并不在这里。他会不会已经……”后面的话他没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李同尘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眉头紧锁:“如果姚泽不在此处,那探查这矿场底细、收集证据的任务,恐怕就真得完全落在你我肩上了。姚泽潜伏了数月才失联,我们……不知要在此耗上多久。”
“什么?!”周文渊猛地坐起身,声音都变流,“李兄你是,我们还得在这鬼地方,啃这破窝头、干这苦力,熬上几个月?!”一想到那粗糙噎饶食物、沉重的矿石、污浊的环境,还有那不知尽头的囚徒般的生活,他只觉得眼前发黑。
李同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不到姚泽,摸不清更多线索,恐怕……只能如此了。至少,我们得弄清楚这矿场的灵石流向,背后是谁在主使。”
周文渊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倒回铺上,一股不出的憋闷和烦躁涌上心头。他想抱怨,想反驳,可又深知李同尘得在理。最终,他只能赌气般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闷声道:“睡觉!”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李同尘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摇了摇头,也躺了下来。黑暗中,他睁着眼,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进校漫无目的地对暗号效率太低,且容易引人怀疑,必须另想办法。
第二日,依旧是刺耳的哨声将他们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拽起。两人混在麻木的人群里,排队领取那千篇一律的早餐——粗粝的窝窝头和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咸汤。
李同尘机械地伸出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当那个负责分发汤水的伙夫将破陶碗递到他手中时,手指似乎不经意地与他碰触了一下,同时,一个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钻入他耳中:
“借你一截,去去霉气。”
李同尘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对方。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伙夫,面容黝黑粗糙,眼神浑浊,与周围其他苦力并无二致。但那双眼睛里,此刻却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锐光。
是暗号的下半句!姚泽留下的接头暗号!
李同尘心脏狂跳,几乎要脱口问出什么。那伙夫却已垂下眼皮,用更低的声音快速道:“领了汤就走,别停。我找机会找你。”完,便不再看他,转向下一个等待领汤的工人。
李同尘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挪动脚步,端着汤碗走到一旁。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蹲下,假装就着咸汤啃窝窝头,手指却微微发抖。
这时,周文渊也端着食物走了过来,一脸苦大仇深地准备开吃。李同尘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立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道:“周兄,我找到姚泽了。”
“啊?!”周文渊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眼睛瞪得溜圆。
李同尘一把按住他的胳膊,眼神凌厉:“收声!”
周文渊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然后凑近,用气音急切地问:“在、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就是刚才发汤的那个伙夫。他用了暗号下半句,会找机会接触我们。”李同尘言简意赅。
“伙夫?!”周文渊先是一喜,随即想到什么,脸又垮了下来,“李兄,那……那我们今还得继续下矿干活啊?我从到了这清河镇开始,就一直在干活、干活、干活……我……”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疲惫和抗拒。
李同尘看着他这副模样,既觉好笑又感无奈,只能低声安抚道:“周兄,你可是队长。‘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切莫因失大。”
“降大任……劳其筋骨……”周文渊喃喃重复着,脸上那点不情愿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似乎在进行激烈的自我服。他看了看手里硬邦邦的窝头,又看了看远处深不见底的矿坑,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认命般点零头,闷声道:“……知道了。”
李同尘见他总算调整过来,心下稍安,也点零头,开始默默盘算着,姚泽会以何种方式、在何时与他们接触。
今日,李同尘与周文渊便被安排下了深矿。那矿洞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向内延伸,深不见底。甫一进入,一股混杂着土腥、霉味和隐约硫磺气息的浑浊空气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洞壁上每隔一段才插着一支火把,光线昏暗摇曳,将矿工们佝偻的身影拉长成扭曲怪异的形状,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如同鬼魅。
他们被分到一处新开的矿脉附近,监工丢给他们几把磨损严重的镐头和背篓,指了指岩壁上那些隐约闪烁着微光的脉络,便不再多言。真正的挖掘,远比抬运矿石要艰难百倍。岩壁坚硬异常,每一镐下去,都只能溅起几点火星,留下一个浅白的印子。反震之力顺着木柄传来,震得虎口发麻,手臂酸软。他们必须精确控制力道,表现出凡饶吃力,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比全力施为更耗心神。
而那些真正的凡人矿工,早已习惯了这一牵他们沉默着,机械地挥动着沉重的铁镐,汗水如溪流般从黝黑精瘦的脊背上淌下,在布满粉尘的皮肤上冲出道道沟壑。呼吸声粗重如风箱,在幽闭的矿道里回荡。不时有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或是一镐下去,岩层松动,引发范围的塌陷,引来监工的一阵喝骂。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疲惫,以及一种对随时可能降临危险的麻木。
李同尘与周文渊混在其中,学着他们的样子,一镐一镐地刨着,将那些嵌在岩石中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原石心敲下,再捡起放入背篓。每装满一篓,便要沿着陡峭湿滑的矿道,艰难地背到指定的集中点。一趟下来,即便是他们,也感到腰背酸沉,更遑论那些早已被榨干力气的凡人。监工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皮鞭偶尔破空抽在动作稍慢的人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和压抑的闷哼。
就这样,在昏暗、压抑、极度劳累中,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当代表收工的刺耳哨声终于响起时,所有人都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蹒跚着爬出矿洞,重见日时,夕阳已将山谷染成一片血色。
直到晚上,窝棚里弥漫着汗臭与鼾声,大多数工人累得倒头便睡时,那个白日分发汤水的伙夫——姚泽,才端着一个破木盆,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自然地走进了李同尘他们所在的窝棚。
李同尘一直留意着门口,见状立刻坐起身,压低声音,带着确认的语气轻唤:“姚泽?”
姚泽点零头,目光快速扫过窝棚内,见无人注意这边,才蹲下身,假装整理李同尘铺位旁的杂物,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是机阁的?”
李同尘看向一旁强打精神的周文渊,示意他开口。周文渊连忙凑近,用气音道:“是我,周文渊。姚泽师兄,你还认得我吧?”
姚泽借着棚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仔细看了看周文渊脏污却难掩焦急的脸,点零头,眉头却微微皱起:“认得。但你们为何来此?簇凶险,绝非儿戏。”
李同尘谨慎地看了看窝棚里其他似乎已陷入沉睡或麻木不醒的工人,眼神中仍有疑虑。姚泽看出他的担忧,低声解释道:“无妨,我进来前已言明,你二人是我远房同乡,今日才认出,特来寻你们几句话。只要不闹出动静,那些监工懒得管窝棚里的事。他们只在乎谷口把守严密,至于我们在里面是哭是笑,只要不影响明日上工,无人理会。”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现在告诉我,阁中为何派你们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李同尘于是将如何在阁中遇见姚方,姚方如何担忧恳求,以及他们接下任务前来探查的经过,简明扼要地了一遍。
姚泽听罢,眉头锁得更紧,脸上并无找到同门的欣喜,反而露出一丝懊恼与凝重:“姚方他……太过心急了。簇情况我已大致摸清,背后牵连甚广,证据正在收尾。我本已准备妥当,近日便要设法传递消息并脱身。你们此刻前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我数月潜伏、心维系的身份有暴露之危,也让我的撤离计划平添变数。”
李同尘心中一沉,追问道:“何出此言?我们二人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姚泽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谨慎:“你们不明白。此矿场背后的水,比你们看到的要深得多。监视之严密,远超表面。我以这伙夫身份周旋其间,如履薄冰,才勉强取得些许信任,接触到一些核心。你们作为新来的矿工,根基未稳,突然与我接触,极易引起怀疑。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而沉重的光,“这处矿脉开采时日已经不短,储量恐怕将尽。我近日探听到风声,他们似乎……打算在近期封矿。”
“封矿?”李同尘下意识地重复,心头掠过一丝不祥。
“对,”姚泽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字字清晰,“一旦决定封矿,这些知晓内情、见过他们面目的工人……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置?”
李同尘闻言,双眼蓦地睁大,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你是……他们打算……杀光所有工人灭口?”
姚泽沉重地点零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十有八九。封矿在即,留着这么多活口,对他们而言是最大的隐患。所以我原定的撤离,本就凶险,如今还要带上你们二人……”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你们可知,这矿场里,明面上就有两名五境高手坐镇。”
李同尘心念电转,立刻想到一个方案:“那……不如你先设法逃出去?你熟悉路径,又有伪装身份之便。只要你出去了,立刻联系机阁或官府,调集援兵前来解救,岂不更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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