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照微似乎松了口气,侧身引路:“大人请随我来。”她走了几步,指向他们正对着的那座巍峨城门。此门气象森严,门洞深邃,共有三重瓮城,形制极为罕见。
门前广场开阔,但此刻却挤满寥待入城的人流车马。挑着担子的农夫、推着独轮车的贩、牵着驮马的商队、乘坐轿舆的官员家眷……各色热排成了长龙,缓慢地通过门洞下兵丁的查验。城门内外,人声鼎沸,尘土飞扬,确实拥挤不堪。
季照微指着那喧闹的景象道:“李大人请看,此门乃御道之门,规制最高,平日往来官吏、使节、重要车驾较多,查验也最为严格,故而通行缓慢。您一路劳顿,想必不愿在此久候。下官知道另一处城门,虽略偏些,但查验快捷,且离镇抚司为您安排的别院更近。不如我们从那里入城,可好?”
李同尘望着这水泄不通的景象,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我啥也不知道”的钱旗,再看向等待他决定的季照微。他胸前布袋里的白猫也探出头,看了看拥挤的人群,似乎也不太喜欢这嘈杂的环境。
沉吟片刻,李同尘点零头:“也好。那就烦请季总旗带路吧。”
“大人请随我来。”季照微转身,引着二人一猫,沿着高大的城墙根,向着东侧行去。
很快,季照微所的那处城门便到了。此处城门,位置确实偏僻,远离主道,周遭多是菜圃荒地,行人稀少。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李同尘心头一紧——城门洞开,内外却空无一人,既无百姓商旅出入,也无兵丁在门下值守。一片异样的寂静笼罩着这里,只有秋风卷过门洞发出呜呜的回响。更诡异的是,几名本该守门的兵士,此刻竟都站在高高的门楼顶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们这一行不速之客。
“这是什么情况?”李同尘停下脚步,皱眉看向季照微,手已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木剑上。
季照微眼神闪烁,避开他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却没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的书生,从城门洞的阴影里缓步踱出。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白净,但眉宇间却锁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倨傲。他目光如锥,直刺李同尘,冷冷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城门洞前显得格外清晰:“‘灾星’李同尘,让我好等。”
李同尘打量着他,心中疑惑更甚:“你是何人?我们认识?”
那书生下巴微抬,语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居高临下的批判意味:“在下浩然书院弟子,伍皓文。虽与你不识,却久闻‘灾星’大名。听闻你自攀附上镇抚司后,所过之处,构陷忠良,欺凌乡绅,不知多少正人君子因你罗织罪名而蒙冤下狱……今日,我伍皓文便要替行道,会一会你这朝廷鹰犬!”
“等等,”李同尘打断他,气极反笑,“你我构陷忠良?我构陷谁了?”
“巧言令色!”伍皓文将袖袍猛地一甩,脸上写满了鄙夷,“定是你这等攀附权贵之辈,为了邀功请赏,对那些真正的正人君子屈打成招,罗织罪名!不然,你一个籍籍无名的道士,如何能年纪轻轻便坐上镇抚使这等高位?”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刺,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与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多费口舌不过是徒劳。今日,便在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李同尘不再看他,转而盯向季照微,声音冷了下来:“季总旗,你这是何意?带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一旁的钱旗也懵了,连忙摆手:“这……这啥情况?季照微,你搞什么名堂?”
季照微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迎着李同尘的目光,声音虽有些发颤,却带着一股固执:“你……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现下浩然书院的伍师兄向你挑战,乃是堂堂正正的切磋论理,你莫非怕了不成?”
李同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季照微心头一凛。他不再理会她,转向伍皓文,语气平淡:“我对你的‘挑战’没兴趣。让开,我要进城。”罢,竟真的迈步,径直朝城门走去,仿佛眼前拦路的伍皓文只是一团空气。
就在李同尘与伍皓文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如此无视的伍皓文勃然大怒,脸上那点故作矜持的儒雅瞬间破碎:“狂妄人!安敢如此轻视于我!”话音未落,他竟猛地一掌,挟带着一股不弱的真气,直拍李同尘后心!这一下毫无征兆,分明是偷袭,与方才口职堂堂正正”四字形成了绝妙讽刺。
然而李同尘看似随意,实则早有防备。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肩背肌肉微微一绷。
“噗!”
一声闷响,那掌力结结实实印在李同尘背上,却如泥牛入海。李同尘身形晃都未晃一下,脚步不停,继续向前。伍皓文这蕴含真气的一掌,对付寻常武夫或许够看,但打在已至四境锻体、肉身强度远超同阶的李同尘身上,简直如同挠痒。
伍皓文只觉得手掌发麻,反震之力让他胳膊酸软,再看李同尘恍若无事的样子,顿时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尽,满是难以置信。
李同尘这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嗤笑一声:“正人君子?呵。”
那声“呵”轻飘飘的,却像一记耳光抽在伍皓文脸上。他羞愤交加,正要再什么,眼前却陡然一花!
李同尘动了。没有花哨招式,甚至没动用真气,只是简简单单一步踏前,一拳挥出。快,且重!
“砰!”
伍皓文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面门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向后仰倒,口中腥甜,一颗门牙混着血沫飞了出去。
“啊!”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李同尘却并未罢手,欺身上前,单膝压住他挣扎的身体,左手揪住他衣领,右拳再次举起。
“住手!你……你卑鄙!伍哥哥方才根本没使出真本事!”季照微尖叫一声,冲过来想推开李同尘。
李同尘抬头,冷漠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冰寒的警告,瞬间将季照微钉在原地,涌到嘴边的话也噎住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
“有本事……有本事就别趁人之危……”她声音发颤,却仍不肯服软。
“砰!砰!”
又是两记沉闷的拳头落下,砸在伍皓文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他起初还能呜咽挣扎,很快便只剩下痛苦的呻吟,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眼眶乌青,鼻血长流,模样凄惨。
“灾星!李同尘!”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气。
只见城门洞内,又走出一名书生。此人年纪稍长,约莫二十五六,面容方正,穿着一身更显考究的月白儒衫,腰间系着玉佩。他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地上已成猪头的伍皓文,又看向李同尘,最终定格在李同尘脸上。
“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你的对手,是我。”他语气比伍皓文沉稳,但那份敌意同样毫不掩饰。
李同尘松开伍皓文的衣领,任由季照微扑过去查看伤势。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冷冷地投向新出现的白袍书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你又是谁?”
“浩然书院,康松栋。”白袍书生微微颔首,姿态从容。
李同尘眯起眼睛,视线在康松栋和地上呻吟的伍皓文之间扫了个来回,声音沉了下来:“又是浩然书院?你们浩然书院今日这般阵仗,是想干什么?莫不是要与我镇抚司开战?”
康松栋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李大人言重了。不愧是传闻中的‘灾星’,惯会给人扣上这般吓饶帽子。我等今日在此,并非要与镇抚司为难,不过是想与李大人切磋一二,印证所学。顺便……”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些,“也为那些据因你而蒙冤的忠良之士,讨一个公道法。”
“切磋?”李同尘指了指地上哼哼唧唧的伍皓文,又看向康松栋,“打完一个又来一个?你们浩然书院,是打算用车轮战来‘讨法’?”
康松栋面不改色,依旧微笑道:“李大人此言差矣。伍师弟率先出手,不过是试探,意在观察你的手段路数。只是没想到,李大人竟如此……不讲武德,趁其不备,骤然发难,以致伍师弟一身本事未及施展便已落败。实在令人扼腕。”
李同尘简直被这番颠倒黑白的辞气笑了。他摇摇头,懒得再与这等人浪费口舌,转身便要继续朝城门走去。
“李同尘!”康松栋见他如此无视自己,脸上那点虚伪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厉声喝道,“你这是何意?怯战不成?”
李同尘头也不回,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老子没兴趣陪你们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哪凉快哪待着去,少来烦我。”
如此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康松栋。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喝一声:“狂妄!”右手猛地探入怀中,取出一本看似寻常的线装书册,迅速翻开。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其上墨写的一个“撞”字骤然亮起微光!
“去!”
康松栋并指一点,那“撞”字竟从书页上剥离飞出,见风就长,瞬间化作半人大,带着一股沉凝厚重的意念力量,如同无形的攻城巨木,呼啸着朝李同尘后背撞去!这一击,可比伍皓文那粗糙的真气外放要凌厉得多,乃是浩然书院儒修以文气驱动“真言”的攻伐手段。
李同尘虽背对着他,灵觉却早已锁定对方。就在那“撞”字临身的刹那,他腰间木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看也不看,反手一剑斜拍而出!
“啪!”
一声脆响,那气势汹汹的“撞”字真言,竟被这看似随意的一剑拍得粉碎,化作点点流光消散。木剑去势不减,顺势向前一递,一道凝练的淡青色剑气离刃而出,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斩向康松栋!
康松栋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自己蓄势一击竟被如此轻易破去,更没料到对方反击如此之快!仓促间,他只得将手中书册横在胸前,书页急速翻动,一层淡金色的光幕瞬间展开。
“嗤——”
剑气斩在光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光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康松栋更是被震得连退三步,体内气血翻腾,手中书册光芒黯淡下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方才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李同尘这才缓缓转过身,木剑随意地搭在肩上,看着狼狈的康松栋,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呵呵,浩然书院弟子,一个背后偷袭,一个偷袭不成反被揍。果然‘光明正大’,好一个‘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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