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击倒了一个浩然书院弟子,李同尘脚步未停,继续沿着这空寂得诡异的长街向前走去。
他胸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快意,反倒被一种不断累积的荒诞与厌烦填满。这些所谓的“书院才俊”,一个个义正辞严地跳出来,口称“讨公道”、“诛鹰犬”,可手段无非偷袭、围攻、车轮战,与市井无赖何异?这所谓的“论道之路”,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逼他就范的羞辱。
脚步未停,前方巷口阴影处,却又转出一人。
“‘灾星’李同尘!”
声音清朗,却带着刻意为之的凛然。来人约莫二十五六,面容比前几位更显沉稳,身着月白儒衫,头戴方巾,气度俨然。与之前几人不同,他腰间并未佩剑,而是悬着一支温润的青玉笔和一块古朴的墨锭。他目光如电,直视李同尘,拱手道:“浩然书院,赵卓然,请李镇抚使赐教。”
李同尘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脚步不停,径直向前走去,只丢下一句:“没空。让开。”
赵卓然面色一沉,身形一晃,再次拦在前路,声音也冷了下来:“李同尘!你连败我书院四位同窗,就想这般一走了之?未免太不将我浩然书院放在眼里了。”
“是你们非要拦我的路。”李同尘终于停下,叹了口气,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与讥诮,“赵卓然是吧?你也觉得我构陷忠良?你也想替行道?还是……你只是单纯想踩着我的名字,在书院里、在这京城里,博个‘勇斥鹰犬’的美名?”
赵卓然被他中心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旋即被更深的怒意取代:“休得胡言!吾等读书人,秉持公心,见不平自当鸣之!你手段酷烈,罗织罪名,今日若不能让你伏法认错,我浩然书院清誉何存?”
“清誉?”李同尘嗤笑一声,指了指身后倒了一地的身影,“靠车轮战,靠偷袭,靠莫须有的罪名来维持的清誉?你们书院的夫子,就教你们这个?”
“牙尖嘴利!”赵卓然不再多言,右手猛地握住腰间青玉笔,凌空疾书。不见笔墨,却有点点金光随着他笔锋流转,瞬间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斗大的“困”字。此字一成,顿时金光大放,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牢笼,朝着李同尘当头罩下!这并非实体,却带着一股强大的意念禁锢之力,仿佛要将他周身空间都锁死。
李同尘眉头微皱,这赵卓然的“真言”之术,显然比康松栋高明不少,已能引动些许先贤文气,形成类似法术的效果。他不敢怠慢,体内真气流转,低喝一声,木剑向上疾刺,剑尖一点凝练的青芒迸发。
“破!”
青芒与金色牢笼撞在一处,没有巨响,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热油泼雪。金色牢笼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终究被那一点凝聚的青芒刺破一个缺口。李同尘身影如游鱼般从那缺口滑出,木剑顺势下劈,一道凝练的弧形剑气贴着地面疾射向赵卓然。
赵卓然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困字符”会被如此轻易破去,仓促间左手一拍腰间墨锭,墨锭飞起,凌空洒出一片浓墨般的黑雾,挡在身前。剑气斩入黑雾,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涟漪便消散无踪。但那黑雾也淡薄了几分。
“有点意思。”李同尘点评一句,身影已如鬼魅般贴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书院弟子,远战施法或许有些门道,但近身搏杀,尤其是面对他这种经历过生死、从最直接的厮杀中磨砺出来的手段,简直破绽百出。
赵卓然疾退,手中玉笔连点,一个个“御”、“守”、“固”字金光闪烁,在身前布下层层防御。李同尘却是不管不顾,木剑或刺或拍,或挑或扫,招式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难看”,却每每能精准地找到金光防御最薄弱、流转最滞涩的那一点。只听“噗噗噗”连响,那些金光字符如同被针戳破的气泡,接连溃散。
转眼间,李同尘已突破所有防御,木剑平平递出,剑尖停在赵卓然喉前三寸。冰冷的剑意刺激得赵卓然喉结上下滚动,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手中玉笔僵在半空,再也写不出半个字。
“你……”赵卓然面如死灰,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屈辱。
“你什么你?”李同尘手腕一抖,剑身侧拍,一股大力将赵卓然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任由对方痛得起不了身,“读书人,好好读你的圣贤书去。是非曲直,不是靠几手花架子法术和人多势众就能定的。”
他不再看对方,继续向前走,胸口微微起伏。连败五人,虽未受什么伤,但真气与精神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更重要的是,这种无休止的、被预设了立场的“挑战”,让他心里憋着一股越来越旺的火。
长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高墙深院,门窗紧闭,但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缝隙中透出,或好奇,或审视,或冷漠,或恶意。这里是京城,是浩然书院经营了数百年的地方。他像一个闯入者,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一场被迫的、孤独的表演。
第六个对手,是一个使铁尺的壮硕书生,招式刚猛,力大沉雄,走的是文武兼修的路子。李同尘以巧破力,借力打力,寻隙一指戳中其肋下要穴,令其瘫软在地。
第七个对手,是一对孪生姐妹,默契无间,一人抚琴音攻扰神,一人挥袖如刀近战缠斗。李同尘封闭部分听觉,以快打慢,木剑连点,破去琴音节奏,再以肩硬受一记袖刃,换来近身机会,两掌拍在姐妹肩井穴,令其真气涣散,软倒在地。
第八个对手,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书生,手段最为诡异,竟能操控阴影,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袭击。李同尘将一丝微不可察的剑意附于脚下,每一步踏出,都如踏破水面,荡开细微涟漪,扰乱了阴影的稳定,最终凭借更胜一筹的灵觉,在对方从背后阴影中钻出的刹那,反手一剑拍在其后脑,将其击晕。
八战,八捷。
李同尘站在长街中段,微微喘息。木剑依旧在手,剑身光洁,未染尘埃,但他持剑的手背,青筋已微微凸起。不是累,是烦,是一种被苍蝇不断骚扰、却无法一巴掌全部拍死的烦躁。
他的道袍下摆沾染了尘土,发髻也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白猫不在身边,无人替他舔去眉梢的汗珠(虽然并没出汗),也无那熟悉的温热躯体倚靠。只有他一个人,面对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和不知还有多少的“书院俊杰”。
不远处一座临街酒楼的雅间,窗户开着一线。杜琮与另一位身着华服、气度雍容却面目陌生的中年人相对而坐。桌上酒菜未动,两饶目光都落在街上那个略显孤寂的身影上。
“第八个了。”华服中年人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此子年纪轻轻,修为扎实,心性坚韧,临敌机变亦是不俗。连败八人,气息不乱,步伐未浮,看来仍未尽全力。洛闲云倒是捡了块好材料,王玄戈那老狐狸,眼光也毒得很。”
杜琮为他斟满酒,脸上挂着惯常的、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笑意:“材料是好材料,可惜,是块顽铁,不识时务,不懂进退。在江西府,他坏了我们与玄机府的联系,也等于断了我等一系的财路。呵,最后丞相还把我推出来,承受了这罪责,罢官夺职。如今到了京城,还是这般横冲直撞,得罪饶本事,倒是一等一。”
“玄机府勾结魔,证据确凿,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变数。”华服中年拳淡道,瞥了杜琮一眼,“你因他被罢官夺职,虽有牵连,但根子还在你自己身上。魔那潭水,是你能随便蹚的?”
杜琮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是,理璋谨记兄台教诲。”他顿了顿,话锋微转,“不过,兄台今日邀我在此观战,又借我之手调动书院这些热血上头的弟子……究竟意欲何为?我与此子有旧怨不假,但兄台似乎……格外关注他?”
华服中年人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杜大人觉得,如果他真的一路打穿这条‘论道之路’,走到尽头,又会如何?”
杜琮把玩着酒杯,目光重新投向街上:“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找上我,用我在浩然书院那点残存的影响力来对付此子。不过,我与此子确有大仇,我不在乎你的目的,也不在乎被当枪使。现在的我,也只剩这点影响力了。”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破罐破摔的冷意。
“杜大人通透。”华服中年人举杯示意,“既然我等目的一致,那么……只得干杯。”
杜琮与他轻轻碰杯,却并未饮下,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只希望……你的目的,真如你所的那样简单。”他抬起眼,目光锐利了一瞬,“虽然老夫罢官夺职,但毕竟是浩然书院出身,一身修为,也不是白来的。”
华服中年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一笑,目光重新变得深邃,投向楼下长街。“杜大人多虑了。看,第九个来了。”
第九个对手,是一个面色冷峻、手持乌黑戒尺的中年书生,看起来像是书院的教习一类,修为明显比之前的弟子深厚,已近四境巅峰。他不再废话,戒尺挥动间,风声呼啸,隐隐有风雷之声,尺影重重,将李同尘周身要害笼罩。
这一次,李同尘感受到了真正的压力。对方的真言术已完全融入武技之中,每一击都沉重如山,且尺风之中带着一股“肃正”、“规诫”的意念之力,不断冲击他的心神,试图让他产生迟疑、愧疚之福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身法催到极致,在尺影中穿梭,木剑与戒尺交击,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真气激荡,卷起地上尘土。
三十招后,李同尘卖了个破绽,诱使对方戒尺全力下劈,他则侧身险险避过,木剑如毒蛇吐信,点向对方手腕。中年教习反应极快,戒尺回撤格挡。李同尘却突然变招,剑身一搭一引,用的是巧劲,借着对方回撤之力,将其带得一个趔趄,同时左掌无声无息印在对方肩头。
“噔噔噔!”中年教习连退三步,脸色一阵潮红,戒尺低垂,没有再攻。他深深看了李同尘一眼,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挫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他什么也没,转身默默退入阴影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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