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贵看出他的些许不自在,吸溜了一大口粉丝,含糊道:“大人,别想那么多。在这儿吃饭,越随便越舒服。你看他们,”他努努嘴指向蹲着吃的路人,“吃得香才是正经。”
李同尘点点头,试着放松下来。白猫则已经把头埋进它的碟里,专心地对付着粉丝,偶尔抬头,嘴边挂着一根粉丝,模样憨态可掬。
傍晚回到别院,刚歇下没多久,院门便被敲响了。钱贵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背负剑匣、风尘仆仆的女子,正是澹台青。她额发微湿,似是赶路所致,但眼神清亮,见到开门的钱贵,抱拳道:“请问,李同尘可住此处?”
李同尘闻声出来,见到澹台青,有些意外:“澹台姑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澹台青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我在苏州便听了。你初到京城,便单枪匹马闯过了浩然书院的‘论道之路’,连胜十人。消息传得很快。”她语气平静,但眼中有一丝关切,“特地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李同尘心里一暖,摆摆手:“能有什么事?一群读书读迂聊家伙罢了。倒是你,一路赶来辛苦了。还没用饭吧?走,正好我们也刚回来没多久,再一起吃点。”
于是,刚吃饱不久的两人一猫,又带着澹台青出了门。钱贵熟门熟路地领路,来到一处临河、环境清雅的酒楼,要了个二楼临窗的雅间。坐下后,李同尘大手一挥:“伙计,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钱贵乐得眉开眼笑,吃吃喝喝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澹台青看着李同尘熟练地照顾猫,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等菜上齐,摆了满满一桌。三人边吃边聊。李同尘从当初离开越州府开始讲起,一路遇到的各类奇案、妖物、鬼怪,甚至牵扯到的魔之事,虽略去凶险细节,但也听得澹台青心驰神往。
她自幼在弈剑听雨阁修行,虽也下山历练,但除了家中那场惨烈的变故外,如此曲折跌宕、与各方势力周旋的经历却是少樱她静静听着,时而蹙眉,时而微微颔首,仿佛随着李同尘的讲述,也一同走过那些惊险与烟雨。
白猫则蹲在桌子上,面前摆着钱贵不断夹给它的各式肉片鱼块,吃得津津有味,偶尔抬头听听,琥珀色的眼睛眨巴两下,似乎也在努力理解那些复杂的故事,随即又埋下头,专心地对付起碗里堆成山的食物。
酒足饭饱,三人一猫回到别院。两人在院中老槐树下的石凳坐下。白猫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蜷在李同尘膝上,肚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很快便打起盹来,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澹台青问了些周文渊的近况,李同尘答得简单,只拣了些无关紧要的日常,那些案子里糟心的、血腥的、勾心斗角的细节,一概略过不提。澹台青也不多追问,只是静静听着,目光偶尔掠过他膝上熟睡的猫,又落回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李同尘一边着,心里却暗自嘀咕起来:澹台姑娘平日里话不多,性子也清冷,今日却特意问起周兄……莫非……他脑中念头一转,嘴角差点没忍住往上翘。周兄啊周兄,看来你这“机会”不嘛。
最后,她抬头看了看色,西边只剩下一抹暗红的云霞,轻声道:“京城英杰大比,快开始了。”
李同尘“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抚着膝上猫柔软温暖的毛。他想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问。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该遇见的,总会再遇见。有些事,问出口反而显得生分了。
澹台青站起身,青色的衣裙在晚风中微微拂动。“我准备闭关一段时日,温养我的飞剑。”她顿了顿,看向李同尘,认真地道:“今日便先告辞了。若是在大比上遇到你,我不会留手。”
李同尘闻言,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锐气:“彼此彼此。到时候,也让我好好领教一下弈剑听雨阁的绝学。”
他也起身,心地没有惊动膝上的猫,送她到院门口。女子背剑匣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利落挺拔,仿佛一柄即将归鞘却依旧锋芒内蕴的剑。
“保重。”澹台青在门槛外回头,声音依旧平静,却比来时多了些温度。
“你也是。”李同尘点点头。
看着她青色的身影利落地转身,很快消失在巷口拐角处,李同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怀里的白猫似乎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奶声奶气地嘟囔:“道士,困了……睡觉了吧?”
李同尘低头看着它睡眼惺忪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心里那点因与伙伴们分别而起的怅然,仿佛被这家伙蹭散了些。他轻轻抱起它,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好,回去睡觉。”
夜色彻底笼罩了院,只有屋里即将亮起的灯火,等待着温暖这一人一猫的栖身之所。
第二日一早,李同尘还搂着白猫赖在床上,脸埋在它暖烘烘、软乎乎的肚皮上,惬意得不想动弹。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吵醒。
李同尘一脸不耐地爬起来,胡乱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去开门:“老钱!大清早的,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门外,钱贵一脸紧张,压低声音道:“李、李大人,浩然书院的项云正找你……现在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项云正?谁啊?”李同尘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钱贵急道:“浩然书院年轻一辈里最拔尖的那个!英杰榜上排名第十三的高手!他、他来找你了!”
李同尘一听,睡意顿时飞了大半,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我靠?还没完了是吧?”他一把拉开门,大步流星就朝院子走去。果然,只见院中槐树下,静静立着一位身着月白儒衫的年轻公子。此人身材颀长,面如冠玉,气质温润,与昨日那些或倨傲或激愤的书院弟子截然不同,倒真像个读书种子。
李同尘心头火起,也不管对方什么风度,劈头便道:“你们浩然书院有没有搞错?车轮战完了,又派高手来?真当我是泥捏的,没脾气是吧?”
那项云正见李同尘怒气冲冲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竟笑了起来,连忙拱手行礼,态度诚恳:“李大人切莫动怒,是在下唐突了。项某此来,绝非寻衅,更非挑战。”
李同尘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怒气稍歇,但依旧皱着眉:“啊?不是找麻烦?那你大清早扰人清梦,所为何事?”
项云正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赧然:“抱歉抱歉,是在下思虑不周。原以为李大人这般修为,早已寒暑不侵、眠食有节……没想到竟如此……注重养生。实不相瞒,项某此来,是真心想与李大人交个朋友。”他顿了顿,观察着李同尘的神色,“只是不知李大人是否愿意给这个面子。”
“交朋友?”李同尘这下是真疑惑了,上下打量他,“我才把你们书院十来号人揍得满地找牙,踩了你们偌大的面子,你跑来跟我交朋友?项公子,这唱的又是哪一出?莫不是有什么……别的算计?”
项云正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解释道:“李大人误会了。浩然书院弟子众多,并非人人皆是那般作派。书院传承数百年,如今在学的同窗固然数以百计,而历年考取进士、步入朝堂的师兄前辈更是数以千计,此外还有无数不求功名、散落江湖各处的弟子。大家出身不同,师承各异,见解理念自然千差万别。平日往来,各有亲疏,观点相左乃至争执,都是常有的事。”
他顿了顿,看向李同尘,神情坦然:“不瞒你,前日与你交手的那几位同窗,其行事作风,项某与不少相交莫逆的同窗私下谈起,也颇不以为然。”
李同尘听他这么一,倒是想起以前游历时,也曾遇到过一几个出自浩然书院的官员,提及自己并非某个派系。看来这浩然书院内部,果然也是山头众多,并非一心。
“所以呢?”李同尘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警惕。
项云正正色道:“所以,听闻李大人前日独战十人,后又凛然不惧,邀战众人,我等私下议论,非但不以为忤,反而颇有些……拍手称快。”他见李同尘面露讶色,继续道,“那些人入了书院,只知空谈阔论,追逐虚名,甚至有些行事……不甚光明。我等早有心整顿风气,奈何书院规矩,同窗之谊,许多事不便直接出手。李大人此举,倒是替不少人出了一口闷气。”
李同尘摸着下巴:“哦?还有这事。那你今日前来,就为这个?”
“并非全然。”项云正摇头,神色转为严肃,“李大人可知,自昨日之后,坊间已有流言,你放话‘浩然书院不过如此’,甚至……甚至辱及书院师长。慈谣言,绝非我等所愿见,定是那些败于你手、心有不甘之人散布,旨在挑拨,将你彻底置于书院的对立面。”
李同尘一听,顿时恼了:“好哇!我就知道!打不过就玩阴的,泼脏水是吧?这谣言还越传越邪乎了!”
项云正点头:“正是如此。流言可畏,众口铄金。长此以往,于李大人、于书院清誉,皆是有损无益。因此,在下今日冒昧前来,一是想与李大人澄清误会,结交一番;二也是想借由这份交情,回去后也好向书院师长们明原委,平息物议,化解这段不必要的仇怨。”
李同尘听完项云正的解释,心中疑虑未消,他盯着对方,直接问道:“就算你与前日那些人想法不同、意见不合,可你我非亲非故,素无往来。你为何要帮我?”
项云正闻言,脸上笑意更浓,那笑容坦荡,并无丝毫遮掩。他向前略略倾身,语气诚挚:“李大人,你从云州一介散修出身,无根无脚,全凭自身本事与一颗公心,一路行来,做下那许多常人不敢想、更不敢为的大事。你的经历,项某与几位至交好友私下谈起时,不止是钦佩,更是心生向往。”
他目光灼灼,继续道,“我们读圣贤书,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下。可书斋之中,终究是纸上谈兵。像李大人这般,于红尘中仗剑而行,于诡谲处明辨是非,才是真正的践行之道。句实在话,我们之中,未尝没有人恨不得能与李大人并肩,去经历一番那样的波澜壮阔。”
李同尘仔细看了看项云正的神情,见他目光清澈,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心中的戒备又去了几分。他抱拳道:“原来如此。若真能如此,倒是多谢项兄前来释疑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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