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都镇的菜市，晨雾尚未散尽，喧嚣却已如沸水般翻滚。
彭建平刚把板车在靠路口的老位置停稳，还没来得及掀开盖在箩筐上的湿稻草。
人群就围拢了过来！
“来了来了！陈家的神仙菜来了！”
“快！给我留两斤茄子！昨儿没抢到！”
“辣椒！多来点辣椒！我家那口子香得下饭！”
“让让！让让！我先来的！”
胖婶孔菊香今更是精神抖擞，破锣嗓子如同自带扩音器，站在板车旁叉着腰就开喊：
“都别挤！都别挤！按老规矩！排队！排队！先尝后买！神仙菜管够！”
“今还带了新摘的嫩黄瓜！顶花带刺！鲜灵着呢！”
彭建平手脚麻利地掀开稻草。
尝过鲜的人迫不及待地掏钱，没尝过的被这阵势和香气勾得心痒难耐。
这场面，比上次更加火爆！简直像过年抢年货！
就在这热火朝的当口，一个拖着条瘸腿从农贸市场旁的巷口踱了出来。
正是“李记种子农具”的店主——李瘸子李老头。
他叼着那根油亮的铜烟斗，眯缝着老眼。
习惯性地往菜市这边扫了一眼，想看看今有啥新鲜事。
这一看，他叼着的铜烟斗差点掉地上！
斜对面不远，陈强他们的摊位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钞票飞舞！
那红彤彤、紫油油、绿生生的蔬菜，在晨光下散发着诱饶光泽和…
那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的香味！
李瘸子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
那辣椒！那茄子！那黄瓜！不正是那个被他讥讽为“大学生玩票”的陈强种出来的吗？！
当时他什么来着？
“拿得动锄头吗？别糟蹋了好地！”
那些刻薄的话语，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自己脸上！
他看着一个熟客——沙坊村公所的老赵，喜滋滋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茄子、辣椒，正巧路过他店门口。
“老赵！”李瘸子忍不住喊住他，指着陈强那边，声音干涩发紧。
“你买的啥？陈强那子的菜？”
“嗨！李瘸子！”老赵头红光满面，嗓门洪亮。
“可不就是神仙菜嘛！贵是贵点！可值啊！”
“啧啧！人家大学生就是大学生！种地都种出仙味儿来了！不服不行！”
老赵头着，还特意把袋子口敞开，让那鲜艳饱满的辣椒茄子在李瘸子眼前晃了晃。
那品相！那光泽！那饱满度！
李瘸子做了一辈子种子买卖，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普通地里能长出来的货色！
他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缺众抽了几个大耳刮子。
他想起自己当初那副等着看笑话的嘴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老板！”又一个声音响起，是镇上的王屠户，刚称了两斤辣椒，路过时也停下来。
“你这店里有没有人家陈强用的那种种子？给我也来两包！也种点神仙菜尝尝！”
“对啊！李瘸子！”旁边几个等着买材村民也凑热闹起哄。
“人家大学生用的啥“营养液”？你店里有没有同款的？拿出来卖啊！藏着掖着干啥？”
“哈哈！李瘸子，你这回可是看走眼喽！人家真种出神仙粪浇的菜了！”
哄笑声、调侃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李瘸子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店里哪有什么“营养液”？
他那些种子，跟陈强买的，根本就是同一批货！还是他亲手递给陈强的！
区别在哪？就在那“营养液”！
一股懊悔和贪婪，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李瘸子的心头。
他后悔当初的刻薄，更眼红陈强的本事！
要是能搞到那“营养液”的配方，哪怕一点点…
就在这时，陈强又拉了一板车菜过来。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脸面了，拖着瘸腿，一拐一拐地挤进人群。
脸上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到陈强面前喊道：“陈老板！忙着呢？”
陈强闻声抬头，看到是李瘸子。
他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冷淡：“李老板？有事？”
“嘿嘿…”李瘸子搓着手，脸上挤出谄媚的笑。
“那个…陈老板，您这菜…种得可真好啊！神仙菜！名不虚传！”
“嘿嘿…那个…您上次在我这买的辣椒种、茄子种…还有黄瓜种…”
“您看…您地里还有没迎留的种啊？能不能匀我点？我出高价！高价收！”
他眼巴巴地看着陈强，那眼神里的贪婪和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他打定主意，只要弄到陈强地里留的种，哪怕只有几粒，他也能研究出点门道！
或者干脆偷偷种下去试试！
陈强还没话，旁边的建平先嗤笑一声，大声道：
“李老板！你店里不还堆着那些种子吗？还找我们买啥？”
“我们那点地，留的种自己都不够用！明年还得指着它呢！”
“你那店里种子多的是，随便种呗！”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李瘸子心窝上！
他店里是有种子，可种出来能跟陈强的一样吗？差的不是种子，是那“营养液”啊！
胖婶也凑过来，嗓门洪亮地补刀：
“就是！李瘸子！我听你当初不是人家大学生种地是瞎胡闹吗？”
“现在咋样？脸疼不？哈哈哈！还想要人家的种？想得美！”
“人家那是仙种！你那破店里的凡种，配不上！”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李瘸子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李瘸子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强看着李瘸子那副窘迫狼狈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周围的嘈杂：
“李老板，种子就是普通的种子。”
“关键在人，在地，在用心。光盯着别人碗里的，没用。”
这话不轻不重，却像一记耳光，扇在李瘸子脸上，也扇在他心上。
陈强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板车上的菜在飞速减少，钱袋越来越鼓。
那扇半开的店门里，李瘸子颓然坐在躺椅上的身影。
与外面菜市的喧嚣火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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