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林溪是被苏晴的惊呼声吵醒的。
“溪溪!快醒醒!你火了!彻底火了!”
林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苏晴举着手机,几乎要怼到她脸上。屏幕上,是校园论坛最热帖子的界面,标题用加粗红色字体写着——《实锤!陆衍携神秘女友家宴见家长,恋情坐实!》。下面配了几张不算清晰但足以辨认的照片:一张是陆衍在餐厅门口为她拉开车门,另一张是两人并肩走入那家私房菜馆的背影,还有一张透过包间窗户的模糊剪影,能看出陆衍正微微侧头与她话。
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炸开了锅,刷新一下就能多出几十条。
【1L:卧槽!真的见家长了!速度这么快!】
【15L:这妹子是谁啊?哲学系的林溪?之前完全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32L:看起来挺普通的啊,怎么拿下陆衍的?】
【58L:楼上酸什么酸?人家能见家长就明不普通!听陆老爷子很严格的!】
【77L:所以是学霸之间的爱情?从图书馆偶遇直接快进到见家长?】
【105L:我失恋了……陆衍学长居然真的名草有主了……】
【130L:赌一包辣条,这妹子不简单,绝对有手段。】
各种猜测、羡慕、嫉妒、质疑的言论交织在一起,将林溪瞬间推向了校园舆论的风口浪尖。她看着屏幕上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字眼,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昨晚家宴结束后那点残存的平静瞬间粉碎,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她。
“你看!我就你们有问题!”苏晴兴奋地摇着她的肩膀,“都见家长了!快从实招来,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陆衍学长私下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还那么高冷?”
林溪张了张嘴,那句排练过无数次的“只是普通朋友”在喉咙里滚了滚,却怎么也不出口。照片铁证如山,任何否认都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她只能垂下眼睫,含糊地应付:“就……最近的事。他,嗯……差不多吧。”
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契约里明确要求控制影响范围,可现在,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这算不算她的失职?陆衍会怎么想?
怀着这种忐忑,她一整都过得浑浑噩噩。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仿佛无处不在。
“就是她吧?哲学系的林溪?”
“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
她尽量目不斜视,加快脚步,试图将自己隔绝在这些声音之外,但那种被公开审视的焦灼感,如影随形。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和陆衍这个名字扯上关系,就意味着永无宁日。
下午,她收到陆衍的信息,依旧是加密通道。
【舆论热度超出预期初始模型,但方向符合预设,有助于提升关系可信度。无需过度反应,保持常态即可。后续安排,等我通知。】
他的冷静,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林溪心头些许的慌乱,却也带来一丝莫名的凉意。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场需要调控的“舆论数据”,只要结果符合“提升可信度”的目标,过程如何,她感受如何,都不在核心考量范围。
她回复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他的“指示”内化。保持常态,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强迫自己走进教室,在熟悉的角落坐下,摊开书本,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康德晦涩的文本上。
下课铃响,她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刚走到门口,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溪?”
林溪身体一僵,猛地回头。夕阳的余晖中,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身形修长的男生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是周铭。她从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去年作为交换生出国的医学院学长。
“周铭哥?”林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手续都办好了,就想着来给你个惊喜。”周铭走上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像时候一样想揉揉她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似乎察觉到什么,又自然地放了下来,笑容不变,“这么久不见,我们溪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熟稔与亲近。这种毫无距离感的注视,让刚刚经历过一整舆论风暴的林溪,感到一种久违的、属于“林溪”本身的轻松。
“哪有不一样。”林溪笑了笑,心底因为舆论而紧绷的弦稍稍松弛,“就是……最近事情有点多。”
“是吗?”周铭微微挑眉,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洞察的敏锐,“我好像也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些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意有所指,“看来,我们溪的大学生活,比我在的时候精彩多了。”
林溪的心微微一沉。连刚回国的周铭都听了,可见舆论发酵到了何种程度。
“走吧,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就当给我接风。”周铭笑着发出邀请,语气不容拒绝,“我知道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不错的杭帮菜,你应该会喜欢。”
林溪犹豫了一下。按照契约精神,她似乎应该避免与异性单独接触,以免横生枝节。但周铭不同,他是她童年记忆里温暖的一部分,是他的“周铭哥”。而且,她此刻确实需要一点来自“真实世界”的慰藉,来冲淡那些围绕着她和陆衍的、虚假而令人疲惫的喧嚣。
“好。”她最终点零头。
他们并肩走向校门口,周铭很自然地走在靠外侧的位置,一如从前。他跟她聊着国外见闻,聊医学院的趣事,语气轻松,巧妙地避开了那些敏感的话题。林溪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林荫道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静静停着。车窗降下一半,陆衍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那两道并肩而孝显得异常和谐的背影。
他刚结束一个项目会议,路过哲学系教学楼,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脑海中,关于周铭的数据迅速调取出来:周铭,医学院大五,林溪青梅竹马,刚结束交换回国,关系亲近……
一个新的变量出现了。
他看着周铭侧头对林溪话时脸上自然的笑容,看着林溪在他面前明显放松的姿态。这与在他面前时刻带着表演痕迹的紧张和疏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种极其微妙的、类似于程序遇到无法立刻归类数据的“卡顿副,在他精密运行的大脑里一闪而过。这种对比数据,不在他最初的评估模型内。
他看着他们走出校门,消失在拐角。然后,他缓缓升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内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微的运行声。
他拿出手机,调出加密通讯界面,给林溪发去了一条信息:
【提醒:契约第三条,合作期间,需注意行为边界,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发送。
然后,他启动车子,汇入车流。表情依旧冷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晦暗。
餐厅里,林溪正听周铭讲着一个笑话,嘴角刚扬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是陆衍的信息。
看到内容的瞬间,她嘴角的笑意凝固了,像被一道无形的线骤然拉扯住。
“怎么了?”周铭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什么。”林溪迅速按熄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上,重新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学校的一点事。”
但心底,却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他那条信息,像一把精准的尺子,毫不留情地丈量出了她此刻行为的“越界”。也像是在提醒她,无论她多么渴望片刻的真实,她身上都已经打上了“陆衍合约女友”的标签,她的行为,必须符合“项目”要求。
这顿接风宴,剩下的时间里,林溪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周铭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多问,只是体贴地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
将林溪送回宿舍楼下时,周铭看着她,语气温和却坚定:“溪,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周铭哥一直都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有人让你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话语像温暖的泉水,熨贴着她有些发冷的心。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此刻身处怎样一个复杂而矛盾的境地。
“谢谢周铭哥,我没事。”她努力笑了笑,转身走进宿舍楼。
回到寝室,只有她一个人。她拿出手机,看着陆衍那条冰冷的信息,又想到周铭温暖的关怀,以及论坛上那些刺目的言论。
她成功地扮演了“陆衍女友”,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却仿佛把自己弄丢在了这场戏里。
而此刻,陆衍坐在他的宿舍里,看着电脑屏幕上加密文档里新增的关于“周铭”的备注,眼神深沉。
这个突如其来的“青梅竹马”,显然是一个计划外的高优先级变量。他会对项目产生何种影响?是单纯的干扰项,还是……会引发更复杂的连锁反应?
林溪躺在床上,望着花板。她知道,与陆老爷子的家宴只是第一关。而眼下这场由舆论和周铭带来的新风暴,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她和陆衍之间那层脆弱的、建立在合同之上的平衡,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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