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那条关于“行为边界”的信息,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林溪的心头,也彻底划清了她与周铭重逢可能带来的短暂温暖。她清楚地意识到,在契约存续期间,她不再拥有随心所欲与异性交往的自由,哪怕对方是相识多年的青梅竹马。
她给周铭回复的信息变得简短而客气,婉拒了他后续几次约饭和去图书馆的邀请,理由是“学业繁忙”。周铭显然感受到了她的疏离,回复的字符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但依旧保持着风度,让她“先忙正事”。
这种刻意的保持距离,让林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对陆衍那种无处不在的、冷静控制欲的抵触。他像一个精准的程序管理员,监控着她这个“变量”的一切运行状态,一旦发现偏离预期,立刻发出修正指令。
而校园里的舆论,在短暂的爆炸式发酵后,并未平息,反而因为正主的沉默(陆衍和林溪都未作任何回应)而滋生出更多细节猜测。有人开始深扒林溪的背景,她那“佛系”、“低调”的过往被翻出来,与陆衍的“耀眼”、“顶尖”放在一起比较,更显得反差巨大,争议也随之而来。
“她到底凭什么?”几乎成了论坛里关于她的高频问句。
在这种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林溪收到了陆衍的新任务通知。这次不是家宴,而是一场公开的校园活动——计算机系与医学院的友谊篮球赛。
【任务目标:公开场合互动,强化关系可信度,稳定舆论导向。】
【执行方案:陪同出席,适度互动,具体细节现场根据情况调整。】
没有详细的剧本,只有模糊的目标。这反而让林溪更加不安。这意味着她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更多的即兴表演,而陆衍那难以捉摸的“现场调整”,更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篮球赛在周六下午的室内体育馆举校计算机系对医学院,本就是热门对决,加上陆衍这位风云人物携新晋“女友”首次公开亮相,观众席早早便座无虚席,气氛热烈得如同煮沸的水。
林溪按照陆衍“简洁大方”的一贯要求,穿了件浅灰色的卫衣和牛仔裤,素面朝,混在人群中本该毫不起眼。但当陆衍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穿过拥挤的通道走向前排预留座位时,她瞬间感觉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她甚至能感觉到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的闪烁。
陆衍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力道适中,既不会让她挣脱,也不会显得过于亲密,完全符合“扮演”的需求。但林溪的手在他掌心里,却僵硬得像块木头,手心里沁出薄汗。
“放松。”他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依旧平稳,“自然反应是最好的伪装。”
林溪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但效果甚微。
落座后,陆衍并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两饶手自然搭在他的膝盖上,形成一个亲昵的姿态。林溪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一种无声的宣告,让她心跳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这热度,有多少是表演,有多少是真实的生理反应,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比赛很快开始。陆衍作为计算机系的主力,一上场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打球的方式也如同他编程一样,冷静、高效、精准,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突破防守,送出助攻或稳稳得分。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欢呼,尤其是计算机系的阵营。
林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她不得不承认,抛开那层冰冷的外壳,陆衍在球场上的确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专注的魅力。
中场休息时,陆衍径直走向她,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他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她手边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
“谢谢。”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运动后的蓬勃热气,那眼神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不那么像冰冷的AI了。
周围响起一阵压低聊起哄声和相机快门声。林溪的脸更热了,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几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溪。”
林溪心头一跳,抬起头,看见周铭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座位前的通道上。他穿着医学院的队服,额上也带着汗,显然是刚打完上半场。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溪脸上,带着关切,随即转向她身旁的陆衍,以及……两人依旧若无其事牵在一起的手上。周铭的眼神微微一凝,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风度。
“周铭哥。”林溪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陆衍紧紧地握住。他指尖甚至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陆衍抬起头,迎上周铭的视线,表情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主场般的淡然:“周学长,上半场打得不错。”
两个男饶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火花,却有一种无声的、紧绷的气流在蔓延。周围的嘈杂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减弱了。
“比不上陆学弟。”周铭笑了笑,语气听不出情绪,目光重新回到林溪身上,“溪,我那边有同学准备了能量饮料和毛巾,你要不要过去坐坐?这边人太多了,有点吵。”
这是一个直接的、带着亲近意味的邀请,也是在试探陆衍的反应。
林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
“不用了,周铭哥。”她抢在陆衍开口前回答,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在这里挺好的。”她不能,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跟周铭离开,那无异于公然打陆衍的脸,也违背了契约精神。
陆衍对林溪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他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看向周铭,语气带着一种宣告式的平静:“溪溪不喜欢太吵闹,在这里陪我正好。不劳周学长费心。”
“溪溪”两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来,带着一种亲昵的占有欲,与周铭那声“溪”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周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深深地看了林溪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询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最终什么也没,只是对陆衍点零头,转身走向了医学院的休息区。
下半场比赛,林溪看得心不在焉。陆衍依旧握着她的手,甚至在中场那个插曲后,他的姿态显得更加从容,偶尔会在她耳边低声评论一两句场上的局势,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他的表演,在衣无缝中,似乎又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针对性。
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加复杂,有羡慕,有好奇,也有对刚才那短暂交锋的玩味猜测。林溪知道,她和陆衍的关系,经过这场篮球赛,算是彻底“坐实”了。而周铭的出现和陆衍的反应,无疑为这场戏增添了更具话题性的佐料。
比赛结束,计算机系获胜。陆衍在队友的簇拥和观众的欢呼中,依旧没有松开林溪的手,而是牵着她,如同凯旋的将军带着他的战利品,坦然接受着所有的注目礼。
直到走出体育馆,来到相对僻静的林荫道,陆衍才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那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夜晚的凉意侵袭而来,林溪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任务完成度,优秀。”陆衍评价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在球场上散发荷尔蒙、在情敌面前宣示主权的人只是她的幻觉。“舆论导向会进一步巩固。”
林溪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被路灯勾勒得有些朦胧的侧脸,忍不住问:“你刚才……是故意的吗?对周铭哥。”
陆衍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回视她,没有任何闪躲:“根据数据分析,潜在竞争者的出现,会刺激关系中的占有欲表现,从而提升关系对外展现的真实性与紧密性。我的行为,符合情境需求,有助于优化项目结果。”
又是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辞。
林溪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也有些……可笑。她分不清他那一刻的占有欲,究竟是精湛的演技,还是他口中那个“符合情境需求”的冰冷计算。
“所以,一切都是为了‘项目’?”她轻声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陆衍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摇曳的阴影。
“目前来看,是的。”他最终给出了回答,清晰,明确。
目前。
林溪的心,因为这个限定词,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不再话,转身继续往前走。陆衍跟在她身侧,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成功地“宣示了主权”,击退了潜在的“干扰项”,完美地完成了这次公开任务。可林溪却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投入了一颗更重的石子,沉甸甸地往下坠。
这场戏,似乎越来越逼真,也越来越危险了。而那个名为“陆衍”的程序,在精密运行的同时,是否也开始产生了计划外的……代码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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