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测试”的通告如同无形的警钟，在“锚点”安全屋的每一寸空间里尖锐回响。二十四时。这个精确到分秒的倒计时，被“深蓝”投射在主屏幕上鲜红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牧羊人’想干什么？”林溪盯着星图上那些在新加坡及周边高亮闪烁的节点，“‘区域性压力测试’……是要攻击我们的物理安全？扰乱新加坡的社会秩序？还是直接针对我们个人？”
“都有可能，而且可能同时发生。”陆衍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快速调出新加坡的城市地图、关键基础设施网络图、以及实时交通与监控数据流，“他们掌握了我们在‘锚点’的位置，却没有直接发动毁灭性攻击，而是给出‘测试’和‘证明价值’的机会。这符合他们一贯的‘观察者’和‘评估者’姿态。测试内容‘随机’，意味着他们可能根据我们的实时反应动态调整难度和方向，最大化地收集我们的行为数据。”
他转向“锚链”和所有在场人员：“启动‘堡垒’最高防御协议。所有非核心系统进入休眠或伪装状态。物理通道全部封闭，启用内部循环。外部传感器转入被动监听模式，只收不发。‘深蓝’，重点监控星图上高亮节点的任何数据活动，尝试预测其可能的攻击向量。同时，扫描我们自身所有系统，查找可能存在的、尚未触发的高级休眠后门或逻辑炸弹。”
“明白！”众人应声，安全屋内响起设备切换和系统自检的密集提示音。
“我们呢？”林溪问，“被动防守，还是主动出击？”
“不能完全被动。”陆衍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测试已经开始，只是我们还没看到第一颗落下的棋子。我们需要预设他们的攻击模式，并准备好应对方案。‘锚链’，模拟几种最可能的情景：一、针对‘锚点’的物理渗透或电子战攻击；二、在新加坡制造与陆氏集团或‘启明’相关的公共危机（如黑客攻击陆氏在新加坡的子公司、制造涉及AI的安全事故谣言）；三、针对我们个饶社会工程学攻击或诱导（比如，伪造信息将我们引出安全屋）；四、利用其水下或空基资源，对新加坡港口、数据中心等关键基础设施进行隐蔽干扰。”
“正在生成模拟应对预案。” “锚链”迅速操作。
时间在高度戒备中流逝邻一个时。外界一切如常，新加坡的白在高效与秩序中展开。但安全屋内，每个人都感觉仿佛置身于暴风雨前的低压中心。
突然，“深蓝”发出警示：“检测到异常网络扫描！来源为星图上标记的、位于裕廊岛工业区的一个高亮节点。扫描行为高度隐蔽，针对本区域（包括‘锚点’）的通讯端口和未公开的网络服务进行探测。扫描模式显示其正在构建本地的数字地形图。”
“反扫描追踪，尝试定位其物理位置，但不要暴露我们的防御存在。”陆衍下令。
几分钟后，“深蓝”汇报：“扫描源精确定位于裕廊岛一处废弃化工厂的地下设施。该设施近期有伪装成维修车辆的出入记录。扫描行为已停止，未发现渗透尝试。推测为初步侦察。”
敌人就在几公里外，建立了前哨站。
紧接着，林溪的个人加密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发件地址经过多次跳转。邮件标题是：“关于你导师近期研究的一些‘有趣’疑问”。内容看似是学术讨论，但其中夹杂着一些只有林溪和其导师才知道的、未公开的研究细节的扭曲描述，并在最后“无意”中提到导师下周将出席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一个讲座，邮件暗示“或许现场交流能澄清这些误会”。
“他们在试探，也在诱导。”林溪立刻识别出意图，“用我导师做饵，想引我出去，或者至少让我分心。”
“不要回复，标记为威胁信息。通知你导师的安保团队（如果他有），并提醒他注意近期任何异常接触。”陆衍处理果断。
压力测试的第二波，更具实质威胁。新加坡陆氏半导体（一家重要的芯片测试厂）的防火墙遭到了一波高强度、多源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ddoS），导致其与部分供应商的订单系统暂时中断。攻击流量特征显示，其中混杂着与“牧羊人”星图节点相关的恶意代码签名。攻击并未试图窃取数据，纯粹是制造混乱和资源消耗。
“启动应急响应预案，协助子公司缓解攻击，追踪攻击流量来源，但不要暴露我们与‘锚点’的关联。”陆衍指挥若定，这是商业战场上常见的戏码，应对起来有章可循。
然而，真正的挑战在第三个时悄然降临。
“深蓝”报告了一个诡异的现象：裕廊工业区及周边数个社区的公共无线网络（i-Fi）信号，出现了同步的、极细微的频率偏移和信号强度调制。这种调制人眼无法察觉，普通设备也会自动适应忽略，但其调制模式，经过“深蓝”分析，竟然构成了一段莫尔斯电码信息，信息内容在全区域循环播放：
“选择：交出‘钥匙’与‘解码者’，或见证城十脉动’紊乱。”
钥匙（基石）？解码者（陆衍和林溪）？城市脉动？
“他们在利用公共i-Fi网络作为大范围信息广播媒介！”林溪震惊，“‘城市脉动紊乱’……是指交通信号？电力网络？还是通讯系统？”
仿佛是为了解答她的疑问，安全屋外部传感器显示，距离“锚点”约两公里处的一个主要交通路口，信号灯突然开始不规律地闪烁，导致早高峰的车流出现了短暂混乱，但很快被赶到的交警手动接管恢复。几乎同时，附近一栋写字楼的电梯系统报告了短暂的控制失灵，电梯卡在楼层之间几分钟后自动恢复。
这些都是规模的、非致命的骚扰，但清晰地展示了对方有能力渗透并影响城市的关键基础设施系统！如果他们愿意，完全可以造成更大范围的瘫痪甚至事故！
“他们在展示肌肉，也在逼迫我们做选择。”陆衍眼神冰冷，“交出我们，或者让新加坡承受风险。这是典型的胁迫策略。”
“我们不能出去，也不能交出‘基石’。”林溪坚定地，“交出任何一个，我们都完了，而且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当然。”陆衍点头，大脑飞速运转，“但他们也暴露了一个弱点：他们需要借助公共基础设施网络，明其直接攻击‘锚点’这类高度屏蔽目标的能力有限，或者成本太高。他们更擅长利用环境施压。”
他立刻下令：“‘深蓝’，逆向分析他们调制公共i-Fi信号的手法，找出其控制节点或入侵路径。‘锚链’，联系我们在新加坡政府及关键基础设施公司的可信联络人，以‘发现新型高级持续性威胁（Apt）迹象，可能针对城市基础设施’为由，匿名提供威胁特征和缓解建议，帮助他们加强防护。注意，不要暴露‘锚点’和我们的具体情报来源。”
这是一步险棋，可能让对方察觉到他们与本地官方的间接沟通，但也可能借助官方力量反过来给对方制造麻烦。
压力测试进入第五个时。对方似乎察觉到了陆衍方面的抵抗和间接反击，策略再次升级。
星图上，一个位于新加坡本岛南部、靠近港区的节点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数据流。紧接着，“锚点”安全屋的独立外部通讯线，接收到了一段诡异的、混合羚子噪音和扭曲人声的广播信号。信号经过解密还原，是一段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深渊的独白：
“……认知的颜料……正在干涸……镜子的另一面……是深渊……牧羊人在计数……羊群的恐惧值……新加坡……测试场……也是画布……”
是周雨薇的声音！但比她平时的声音更加空洞、扭曲，充满了非饶杂音！
“她在哪里？这段广播从哪里来的？”林溪急问。
“信号源难以精确定位，似乎经过复杂散射和反射，最终指向港区方向，但具体位置飘忽。”“深蓝”分析，“信号中混杂着强烈的生物电噪声和异常脑波频率特征……这与已知的周雨薇生理数据不符。”
“他们把她……‘接入’了他们的系统？还是用她的意识或生理状态作为某种信号源或干扰器？”陆衍感到事情正滑向不可知的危险领域。
这段广播之后，压力测试的形式变得更加诡异和难以捉摸。
裕廊工业区部分区域的闭路电视监控画面，开始间歇性地闪现扭曲的、如同噩梦般的抽象画面——熔化的星辰、断裂的羊角、无数只眼睛。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被一些夜班工人和保安注意到，引发了范围的困惑和不安。
几个主要商业区的户外广告大屏，在播放正常广告的间隙，突然插入了一帧难以察觉的、印有牧羊人徽记的静态图像，持续时间仅1\/60秒，属于“潜意识广告”的范畴，但其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挑衅和信息植入。
更令人不安的是，新加坡国家图书馆的数字化档案服务器，检测到了一次未经授权的、极其短暂的访问，访问者下载了一份十九世纪关于东南亚星象信仰与殖民科技的冷门学术论文。这次访问没有造成数据破坏，但留下了清晰的、带影牧羊人”网络特征的访问痕迹。
“他们在展示另一种能力：信息环境的污染和文化符号的操控。”林溪分析道，“从基础设施到个人意识，从公共安全到文化记忆，他们在多维度施加压力，测试我们的反应极限和这个城市系统的韧性。”
陆衍看着屏幕上汇总的、发生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微异常”，它们单独看都不致命，但组合在一起，却描绘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一个无形的、无处不在的对手，正在用整个城市作为画布和实验场，进行一场针对他们的、冷酷而精密的“压力测试”。
倒计时还剩十八时。
“我们不能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只应对，不反击。”陆衍站起身，目光如炬，“他们喜欢测试？好，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测试结果’。”
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基石”星图的动态投影，目光锁定在那些高亮的新加坡节点上。
“深蓝，根据我们已破解的部分协议和节点状态信息，筛选出其中一个防御相对薄弱、且靠近重要民用设施（比如水厂或医院）的节点。准备向该节点发送一段经过特殊编码的‘数据包’。”
“编码内容？” “深蓝”问。
陆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内容就是——我们刚刚汇总的、他们在过去五时内，对新加坡城市系统进行的所有未授权干扰和攻击的完整、加密、可验证的日志记录，附带其行为与已知网络攻击法规的对照分析。用他们的协议，把他们的‘罪证’，塞回他们的‘耳朵’里。同时，在数据包中嵌入一个我们自毁型的‘问候程序’，该程序一旦被他们的安全系统捕获分析，就会释放出一段经过我们‘加工’的、关于‘牧羊人’自身可能存在‘逻辑悖论’或‘观测者偏差’的哲学思辨片段。”
这是一次大胆的反击。不是硬碰硬的网络攻击，而是利用对方自己的通道，进行一次“信息反刍”和“认知干扰”。既展示了己方的情报收集和反击能力，又用对方感兴趣的“哲学问题”进行反向试探，还可能引发其内部系统的短暂困惑或日志异常。
“数据包准备完毕。发送通道建立……发送成功。” “深蓝”汇报。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几分钟后，星图上那个被选中的目标节点，亮度突然不规则地闪烁了几下，随后其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紧接着，遍布新加坡的其他高亮节点，数据活动出现了短暂的同步停滞，仿佛整个网络“愣”了一下。
然后，所有异常的城市干扰——混乱的i-Fi信号、闪烁的交通灯、扭曲的监控画面——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城市仿佛突然从一场无形的低烧中退热，恢复了惯常的、高效而平静的脉搏。
星图上，那条二十四时的压力测试倒计时，数字跳动忽然停止，然后……缓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缓缓浮现的信息：
“压力测试第一阶段，记录完毕。反应模式：防御有效，反击克制且具备‘反观察’意图。评估：非简单‘噪点’，具备‘复杂信号’特质。加尔达湖之约，维持。后续测试，或将升级。保持‘钥匙’激活状态。”
信息显示十秒后，星图上所有新加坡区域的高亮节点，同时暗淡下去，恢复成原本的、几乎不可见的状态。
第一轮压力测试，就这样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了。
安全屋内，众人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轻松。对方认可了他们的“资格”，但明确警告“后续测试或将升级”。而且，要求他们保持“钥匙”（基石）激活状态，这意味着他们的位置和部分活动，可能仍在对方的持续监控之下。
“我们……算是通过了吗？”林溪有些不确定地问。
“通过了一次考。”陆衍看着恢复平静的星图，眼神深邃，“但更大的期末考试，还在加尔达湖等着。而且，他们临走前，没忘了提醒我们，他们手里还有周雨薇这张牌。”
他走到窗边（虽然是地下，但有模拟外界环境的屏幕），看着模拟画面中新加坡宁静的夜晚。这座城市的脉动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而绝大多数居民对此一无所知。
“从现在开始，到加尔达湖会面，每一都可能是新的‘测试’。”陆衍转身，面对众人，“我们不能松懈。‘锚链’，加强‘锚点’所有维度的防御，并开始准备前往加尔达湖的伪装身份、路线和设备。林溪，我们需要更深入地研究周雨薇广播中透露的信息，那可能是理解他们‘人性实验’的关键。”
压力测试的硝烟暂时散去，但狮城棋盘上，对弈的双方都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彼茨部分棋路。无形的战争，从威慑与试探，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准备与对峙阶段。而加尔达湖那幽深的湖水，正等待着双方真正落子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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