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深夜十一点，林溪在图书馆赶完最后一段论文，关掉电脑时眼睛已经干涩发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哲学文献区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空气里弥漫着熬夜的咖啡味和旧书纸张特有的气息。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桌面上亮了一下，是张晓发来的消息，后面跟了一串感叹号：
“林溪！！！快看校园论坛！！！有人写了你和陆学长！！！”
林溪皱起眉。校园论坛她很少上，那里通常是各种课程评价、失物招领、社团活动和情感八卦的集散地。她和陆衍的关系从寒假开始就是热门话题，但热度已经慢慢降下来了，为什么突然又被提起？
她打开论坛App，首页飘着几个常规帖子：求组队数学建模、转让二手教材、吐槽食堂新菜。没看到和她相关的标题。
往下翻了翻，在第三页，她看到一个标题：“理性分析：陆衍&林溪——一场精心设计的‘完美匹配’？”
发帖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七分，Id是一串随机数字，头像默认。回复数已经超过两百，这在校园论坛算相当高的热度了。
林溪点开帖子。
楼主开头就声明：“本人非任何一方的朋友或黑粉，纯粹基于公开信息和逻辑推理进行分析。所有资料均来自公开渠道，如有不实请指正。”
接着是一段看似客观的描述：“陆衍，计算机学院传奇人物，‘启明’科技创始人，陆氏集团继承人。林溪，哲学系才女，多次获得学术奖项，发表论文若干。两人在公开场合举止得体，互动自然，堪称校园情侣典范。”
到这里都还算正常。但下一段，画风开始转变：
“但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一些细节，会发现这种‘完美’可能并不简单。首先看时间线：两融一次被目击同框是去年十二月，在文学院的一场讲座。而就在此前一个月，林溪完成了一篇引起范围关注的哲学论文，题目是《数字时代的意识边界与真实性危机》。”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篇论文确实是她的重要作品，但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提起？
楼主继续：“在这篇论文里，林溪提出了一些相当激进的观点。比如她认为，随着虚拟现实和脑机接口技术的发展，‘真实’的概念正在被重构。她甚至引用了一些边缘哲学家的观点，暗示‘身体可能成为意识进化的桎梏’。”
“有趣的是，”帖子里插入了一个截图，是林溪论文的某段，“陆衍的‘启明’科技，恰好就在脑机接口和意识科技领域有深入研究。根据公开的专利信息和招聘方向，‘启明’正在探索的，正是林溪在论文中讨论的那些前沿议题。”
“这是巧合吗？还是某种……学术与商业的完美对接？”
下面的回复已经开始发酵：
【用户A：卧槽，楼主这么一，好像确实有点太巧了。】
【用户b：不要阴谋论好吧？就不能是两个人志趣相投所以在一起？】
【用户c：但陆衍那种级别的人，选伴侣真的只看‘志趣相投’吗？他家族那边没意见？】
【用户d：而且你们不觉得林溪的背景太‘干净’了吗？父母都是普通教师，但她的哲学素养和眼界完全不像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林溪的手指在屏幕上收紧。这些讨论看似理性，但每个问题都在把她推向一个可疑的位置——她太“合适”陆衍了，合适得不自然。
帖子还没完。楼主又贴出了几张照片：她和陆衍在美术馆看展的侧影、在学校咖啡馆讨论时的抓拍、甚至有一次在实验室楼下的告别。照片的角度都很正常，像是路人随手拍的，但组合在一起，配上文字解，就营造出一种被持续观察的感觉。
“再看他们的相处模式，”楼主分析，“几乎从未在公开场合有过争吵或矛盾，永远保持理性的交流和克制的亲密。这当然可以是成熟的表现，但对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是不是有点……过于完美了？”
“最后，也是最值得思考的一点：林溪这学期选修的课程里，有三门和数字艺术、虚拟现实相关。而她最近频繁接触艺术系的沈雨桐——那个因为精神问题休学一学期的女生。沈雨桐的导师，正是之前突然‘闭关’的周雨薇学姐，而周雨薇的研究方向，恰恰是‘算法生成艺术与意识表达’。”
“所有这些线索，像不像一张慢慢展开的网？”
帖子在这里结束。楼主没有再回复任何评论，但讨论已经刹不住车。
有人开始挖林溪以前的社交账号——她很少用，内容基本都是学术分享和读书笔记。但越是干净，在一些人看来就越是可疑。
“正常人总该有点生活痕迹吧？美食、旅游、追剧什么的，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感觉像精心维护的人设……”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她几乎不谈论家庭。父母是教师，但具体教什么、在哪教书，从来没人知道。”
林溪关掉论坛，把手机放进包里。图书馆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警觉。
这不是普通的八卦。楼主对细节的掌握程度、分析的逻辑链条、以及对她和陆衍关系背后动机的暗示，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学生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帖子巧妙地引导了一个危险的联想：她和陆衍的关系，可能建立在某种共同的、对“意识科技”的激进追求上。而这个联想，距离“星图”和“画廊”的真相，只隔着一层薄纱。
她站起身，快步走出图书馆。夜晚的风很凉，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一些。她给陆衍打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我刚看到。”陆衍的声音里有种紧绷的平静，“正在追踪发帖者。你在哪？”
“图书馆门口，准备回宿舍。”
“先别回宿舍。”陆衍，“来实验室。有些东西需要当面讨论。”
“好。”
二十分钟后，林溪走进实验室。陆衍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同时开着十几个窗口：论坛后台数据、Ip追踪路径、用户行为分析、关键词监控趋势图。
“坐。”陆衍头也没回，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帖子是晚上九点四十七分发布的，但预热从下午就开始了——有三个号在论坛里‘无意织提起我们，铺垫了讨论氛围。”
林溪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发帖账号是临时注册的，Ip经过四次跳转，最后定位在城西的一家网吧。”陆衍调出一个地图界面，红点闪烁的位置离校园有十公里，“但有趣的是，根据网吧监控的时间戳，那个时间段用那台机器的人，登记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
“专业操作。”
“非常专业。”陆衍关掉地图，打开另一个分析界面，“更关键的是帖子内容。你看这里——”
他放大帖子的文字部分，用高亮标出几个段落：“楼主对你的论文引用非常精准，甚至注意到了你使用了某个众哲学家的概念。普通学生即使对你的论文感兴趣，也不太可能读到这么深。”
“而且他提到了周雨薇和沈雨桐。”林溪，“这已经不只是八卦我们的关系了，这是在暗示一条线索链：我、沈雨桐、周雨薇、意识研究。”
“对。”陆衍的表情严肃，“这是试探，也是警告。有人在告诉我们：我们知道你在调查什么，知道你接触了谁，知道你感兴趣的方向。”
实验室里安静了几秒。服务器的风扇声此刻格外清晰。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林溪问，“制造舆论压力？离间我们？还是……”
“还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陆衍，“如果我们慌了，急于澄清，或者用非常规手段删帖，就证明了我们有秘密需要掩盖。如果我们无动于衷，他们可能会升级攻击。”
他转向林溪：“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既合理又克制的回应。”
“比如？”
“比如让几个我们的‘朋友’——张晓那种真正关心你的人——在帖子里理性反驳，指出楼主的分析充满臆测，缺乏实质证据。同时，我们可以适当增加一些公开场合的‘不完美’互动，比如明午饭时，可以因为‘选哪道菜’这种事有一点争执，让路过的人看到。”
林溪明白了：“用真实的‘不完美’，对抗那种被构造的‘完美’。”
“对。”陆衍点头，“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表现出对帖子过度关注。你继续正常上课、去图书馆、和沈雨桐讨论艺术。我继续忙‘启明’的项目。外界看来，我们只是被无聊的八卦缠身，但生活不受影响。”
这听起来合理，但林溪有更深层的担忧：“陆衍，如果这不是孤立的攻击呢？如果这只是更大计划的一部分？”
陆衍沉默了。他调出一个新的监控界面，上面显示着过去二十四时内，网络上所有提及“陆衍”“林溪”“启明”“意识科技”等关键词的讨论趋势图。
曲线从晚上九点开始急剧上升，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波峰。
“我已经让‘深蓝’监控了十五个主要的社交平台和学术论坛。”他，“目前来看，热度还局限在校园内部，没有大规模扩散。但如果有人想推动……”
他没完，但意思很清楚。如果有人真想毁掉他们的声誉，或者更危险地，把他们塑造成某种“危险思想”的代表，完全可以把这些内容推送到更大的平台。
“我们需要查清楚是谁在幕后。”林溪，“那个伪装身份去网吧发帖的人，能追踪到更多信息吗？”
“我正在尝试。”陆衍打开一个复杂的代码界面，“网吧的监控虽然拍到了人，但对方戴了帽子和口罩，体型中等，没有任何明显特征。不过‘深蓝’分析了这个饶行为模式——他进入网吧后直接走向预定好的机器，操作过程中几乎不看周围，动作熟练，停留时间精确控制在三十分钟内，发完帖立即离开。”
“训练有素。”
“非常。”陆衍，“更可疑的是，他使用的跳转服务器中，有一个位于新加坡的节点，那个节点的部分Ip段，曾经被用于访问‘星穹基金会’的某些非公开研究数据库。”
林溪感到背脊发凉。所以这确实不是普通的校园八卦，而是来自“牧羊人”势力，或者至少是与其相关的组织。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他们还在观察。”她低声，“或者，他们在测试我们的抗压能力。”
“也在测试我们的关系。”陆衍补充，“帖子暗示我们的关系建立在共同的‘危险理念’上，如果我们因此产生隔阂或猜疑，就正中下怀。”
他关掉所有窗口，实验室重新陷入以冷白色为主的照明。陆衍转身面对林溪，眼神专注而坦诚：
“我需要你知道，无论那个帖子了什么，无论外界怎么猜测，我对你的信任和选择，从来不是基于你的研究兴趣是否与我的事业‘匹配’。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是林溪——那个会在哲学问题里较真到深夜，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学妹的困境而担忧，会在对抗看不见的威胁时依然保持清醒和勇气的林溪。”
林溪怔住了。这是陆衍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对她的认可，不是作为合作伙伴，而是作为一个人。
“我也一样。”她最终，声音很轻但清晰，“我从来不是因为你是‘启明’的创始人或陆家的继承人才和你站在一起。我选择信任你，是因为你在知道最黑暗的真相后，依然选择对抗，而不是利用那些知识谋取私利或权力。”
实验室里又安静下来。但这次的安静不是紧张的，而是一种温暖的、彼此确认的静默。
“所以，”林溪打破沉默，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我们明要在食堂‘吵架’？吵什么？番茄炒蛋要不要放糖？”
陆衍也笑了：“那个确实值得一吵。我坚持放糖，你那是异端。”
“本来就是异端。”林溪站起身，“好了，我该回去了。明还有早课。”
陆衍送她到门口：“我会继续追踪线索。你回去后，如果看到论坛有新的动向，不要单独回应，先告诉我。”
“明白。”
回宿舍的路上，林溪再次打开论坛。那个帖子依然飘在首页，回复数已经突破三百。她点开最新回复，看到张晓果然在据理力争：
“楼主看似理性，但通篇都是‘可能’‘也许’‘不简单’这种臆测词，实质证据在哪里？林溪学姐的论文是公开发表的学术成果，讨论前沿议题怎么了？难道研究脑机接口的人都不能谈恋爱了？”
下面有人支持，也有人阴阳怪气。
林溪关掉手机，抬头看向夜空。城市的灯光让星星变得稀疏，但仔细看，还是能在深蓝色的幕中找到几颗坚持发光的点。
她想起了沈雨桐画布深处那一点莹绿色的生物光。
想起了今课堂上，沈雨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微光。
黑暗中有光，但光周围，总是聚集着更多的黑暗。
回到宿舍时，室友已经睡了。林溪轻手轻脚地洗漱，躺上床。黑暗中，她摸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那个帖子。
楼主的最后一段话在她脑海中回放：“所有这些线索，像不像一张慢慢展开的网？”
是啊，像一张网。但林溪现在觉得，她和陆衍，可能也在编织另一张网——一张用真实的情涪坚定的信任、清醒的认知编织的网。
这张网可能不够大，不够强，无法捕捉所有的黑暗。
但至少，它能让他们在黑暗中，不被冲散。
林溪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明，还有新的战斗要面对。无论是在论坛上，还是在现实里。
但至少今晚，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面对那张慢慢展开的网。
而这一点，可能就是打破所有阴谋的最基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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