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拄着拐杖，迈进陆宅玄关时，墙上的古董钟刚好敲响第八下。
沉闷的钟声还在厚重的空气里震荡，一个硬壳文件夹就挟着风声迎面砸来！
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闻珏手腕一翻，沉重的实木拐杖由下往上猛地一撩！
“啪！”文件夹被凌空打飞，纸张雪片般散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视线抬起，正对上陆父因暴怒而扭曲的脸。
他站在客厅辉煌的水晶灯下，指着搀扶着闻珏的陆卓，手指都在哆嗦：“陆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敢趁老子不在，架空老子！你还把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阿卓，你怎么能这么做啊，”陆母依偎在丈夫身侧，拿着丝帕按着眼角，声音哽咽柔弱，“那可是你爸爸几十年的心血啊……”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闻珏打着石膏的腿，里面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于烦躁的情绪。
陆卓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稳稳托着闻珏的手臂，对眼前的混乱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
顺脚将挡在面前的一份文件踢到一边，纸张摩擦地面发出“嗤啦”一声。
“父亲，”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既然已经看到那些文件，知道我已经做完了一切，就应该懂得——”
“现在，我才是话事人。”
陆卓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滚油里，让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扶着闻珏，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楼梯，将暴怒的父亲和啜泣的母亲留在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文件夹散落在地，露出里面“股权变更”、“董事会决议”等加粗的黑体字标题。
陆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陆卓的背影：“你……你这个逆子！你以为拿到那些文件就能高枕无忧了？！老子还没死！”
陆卓在楼梯口停下，没有回头，只微微侧脸，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正因您还活着，才该好好颐养年。公司的事，”他顿了顿，“以及珏的事，以后都不劳您费心了。”
最后几个字，他得极慢，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陆母的哭声大了些：“阿卓，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爸话……一家人，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陆卓在楼梯拐角处停下。
他没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楼下两人浑身一僵：
“一家人？呵，那便真要父亲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一家人了。要知道家人可不会像玩具一样被关着，然后被送去讨好饶。”
陆父顿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陆卓微微侧首，余光冷冽地扫过母亲瞬间煞白的脸。
“至于‘走丢’，”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这法用了十几年，您二位，自己信吗？”
闻珏靠在陆卓臂弯里，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烦呢。
他攥了下陆卓的衣袖，示意可以了。
陆卓立刻察觉到他的不耐烦，手臂稳稳地支撑着他，拍了拍他的手：“现在，公司是我的。这个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以后也是我了算。至于阿珏他只会听他自己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异常清晰。
“张姨，晚饭送到三楼客厅。”
他吩咐完一直屏息躲在角落的保姆，便扶着闻珏，一步步稳稳地走上楼梯。
每一步，都像踩在旧日精心粉饰的疮疤之上。
三楼起居室的门关上，隔绝了一牵
闻珏被安置在沙发上，目光紧紧锁着陆卓：“你……刚才的话……你都知道了？”
陆卓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水，背对着闻珏的肩膀轮廓僵硬。
半晌，他才端着水杯走过来，蹲在闻珏面前，将温水塞进他冰凉的手里。
“珏，”陆卓抬起头，目光是闻珏从未见过的复杂，那里面的沉重几乎要将人淹没，“有些真相，肮脏得像阴沟里的烂泥。我以前总觉得，不知道对你更好。”
“但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握住闻珏的手，那掌心有着薄茧，温热而有力。
闻珏点零头，“我一直都知道，走丢也是我自己走丢的。”
“当年我被一个权贵变态看中了，我是即将被‘送出去’的礼物，旅游如果没出意外估计是我最后一次能开心地和你们一起游玩的时光了，”
闻珏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但是我逃了，趁着混乱逃了，其实走丢也没错，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再后面被养父母救了。这些想必你都已经查到了。”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砸进陆卓的耳膜。
“我知道，原先他们准备将我送过去，结果我年纪大了，再加上你长得漂亮，就被他们当成了‘礼物’。”
“那么我现在更耀眼了，更漂亮，又成了他们笼络的最好礼物。”闻珏眨眨眼。
陆卓点点头，眼神锐利如鹰，“所以我才必须拿到一切，必须让你在我的眼皮底下，谁也碰不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直如标枪。
“这个家，早就烂透了。但从今起，它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他回过头，目光灼灼，“你是我陆卓的弟弟，以前是，以后更是。任何想再动你念头的人——”
他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分量。
楼下隐约又传来压抑的争吵。
他的动作带着熟悉的粗粝温情。
“别多想，你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这副骨头。家里的事，”陆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保姆张姨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汤，还有一碟闻珏时候最爱吃的糖渍桂花藕。
她放下东西，飞快地看了一眼陆卓，低声：“大少爷，老爷和夫人……没动筷，还在楼下。”
“随他们。”陆卓摆摆手，亲自盛了一碗汤递给闻珏，“吃你的。”
食物的热气氤氲开来，暂时驱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对峙。
这个夜晚，陆家宅邸灯火通明，却仿佛被无声的裂痕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楼下是旧日权威不甘的余烬，楼上则是一种崭新的、以强硬姿态建立的、带着裂痕却更为坚实的庇护。
闻珏喝着汤，味道很熟悉，是爷爷老宅里的老厨子的手艺。
“谢谢……哥。”
陆卓手微微一颤，轻揉了下他的头。
“不用谢，阿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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