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2月5日深夜,北平城一片死寂。紫禁城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一列奇特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驶出——不是皇家仪仗,而是满载着板箱的卡车。这些箱子里装的不是寻常物什,而是中华文明五千年的结晶:故宫博物院的珍宝。
“快点!轻放!别磕着!”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压低声音指挥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是那志良,故宫博物院的年轻专家,此刻肩负着他做梦都没想到的重任——将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转移至安全地带。
谁曾想到,这场世界文物史上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迁徙,就此拉开了序幕...
一、山雨欲来:国宝大转移的决策内幕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寇铁蹄踏破东北,华北告急。北平城内人心惶惶,紫禁城中的文物亦岌岌可危。
“万一日本人打进北平,这些国宝怎么办?”故宫博物院院长易培基在紧急会议上拍案而起,“我们必须提前准备!”
事实上,文物南迁的提议在政府内部引发了激烈争论。反对派认为此举会动摇民心,显得政府未战先怯。“文物乃国家象征,岂能轻易挪动?”一位官员慷慨陈词。
甚至北平各界名流也联名上书,反对国宝南迁。鲁迅虽未直接参与,却在给友饶信中写道:“要走的终究留不住,倒是那些瓶瓶罐罐,承载着民族的魂魄。”
关键时刻,宋子文站出来力排众议:“欧洲大战时,法国卢浮宫藏品亦是转移他处。文物存,则文化存;文化存,则民族存!”
1932年底,国民政府终于拍板:即刻筹备故宫文物南迁。任务落在了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肩上,那志良便是其中一员。
那志良后来回忆道:“当时我们年轻人,哪懂得什么政治考量,只晓得这些老祖宗留下的宝贝,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二、精心策划:国宝打包的奇思妙想
装箱工作从1932年秋就秘密开始了。这可不是简单的打包行李,而是项极其精细的技术活。
故宫工作人员发明了独特的“分层装箱法”:每件文物先用棉花裹好,再用厚纸包裹,然后放入夹有棉花的纸盒中,四周填满棉花和纸条;多个盒放入大箱后,再用稻草、棉花塞实空隙。每个箱子内都附有详细的装箱清册。
“您猜怎么着?”那志良晚年接受采访时笑道:“我们光是包装材料就用了棉花三万多斤,稻草两千多捆!不知道的还以为故宫改开纺织厂了。”
最棘手的是那些易碎品和特殊形状的文物。比如宋代官窑瓷器,薄如蛋壳,稍有不慎就会破裂。工作人员发明了“悬空包装法”,用细绳将器物悬空固定在箱中,无论箱子如何晃动,器物都不接触箱壁。
对于书画卷轴,则特制了圆筒形的樟木箱,既能防虫又避免挤压。一套乾隆时期的金编钟,每个重达数十斤,需要特制的木箱内嵌软垫,单个包装。
“有一我们正在打包康熙爷的玉玺,”那志良回忆道,“突然有位老先生冲进来大喊:‘使不得!使不得!玉玺出宫,国将不国啊!’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
到1933年1月,首批箱文物准备就绪,包括书画近9000幅,瓷器2.7万余件,还有青铜器、玉器、古籍善本等无价之宝。每只箱子都编号造册,密封后贴上封条,非到目的地不得开启。
三、首途多艰:铁路线上的猫鼠游戏
1933年2月5日夜,首批2118箱文物秘密运出故宫,由武装警察押送至前门火车站,装入预先准备好的棚车。
为掩人耳目,所有车厢外都贴着“免税国产香烟”或“百货商品”的标签。工作人员一律穿着便服,严禁透露行程信息。
2月6日清晨,专列缓缓驶出北平站。列车行进出奇地缓慢,平均时速仅30公里,以免颠簸损坏文物。每节车厢都有专人值守,每隔两时检查一次箱体状况。
“那阵势,比皇帝出巡还紧张。”那志良回忆,“我们轮流值守,耳朵贴在箱子上听动静,比听心上饶心跳还认真。”
列车行至河北境内时,突然传来空袭警报,大家顿时紧张起来。幸好是虚惊一场,但押运人员却惊出一身冷汗——这些国宝可经不起任何闪失。
2月8日,首批文物安全抵达浦口。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原定的南京保存地点尚未准备妥当,文物只能暂存火车车厢内。
“那几我们吃住都在站台上,”那志良,“二月的江风跟刀子似的,但我们宁愿冻着也不敢离开半步。那些箱子里装的可是半个紫禁城啊!”
四、惊魂郑州:盐包计智斗敌机
真正的惊险发生在后续批次的运输郑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已经暂存南京的文物不得不再次西迁。这一次,那志良亲自押运其中一路,经历了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幕。
1938年夏,那志良带队押运3000余箱文物经陇海线西校列车行至郑州站时,正值日军空袭高峰期。
“那太阳毒得很,铁轨都快晒化了,”那志良回忆道,“我们刚进站就听见空袭警报,刺耳得很。”
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站台上顿时乱作一团。那志良心急如焚——满载国宝的列车停在开阔地带,简直就是活靶子!
千钧一发之际,站台上堆积如山的盐包给了那志良灵福“快!把那些盐包搬过来,盖在车厢上!”他大吼道。
工人和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将一袋袋沉重的盐包拖上车顶,把整个列车伪装成普通的货运列车。刚完成伪装,三架日军飞机就已俯冲而下。
“那飞机飞得真低,连飞行员的眼睛都能看见,”那志良描述道,“它们围着车站转了两圈,机枪‘哒哒哒’地扫射,站台的水泥地溅起一串串烟尘。”
最惊险的是,一排子弹正好打在那志良所在车厢的盐包上,白色盐粒哗哗地流下来。“要是没有这些盐包,子弹打穿的就是乾隆爷的珐琅彩瓷了!”那志良事后想起来仍然后怕。
敌机盘旋了约一刻钟,可能觉得这涟盐车”不值得浪费弹药,终于呼啸而去。工作人员检查后发现,有多节车厢的盐包被子弹击中,但下方的文物箱完好无损。
“后来我们开玩笑,这是乾隆爷的盐救了雍正爷的瓷,”那志良笑道,“要是日本人知道他们扫射的是《快雪时晴帖》和《清明上河图》,非得气吐血不可。”
这场虚惊过后,押运队更加心。他们改为夜间行车,白将列车藏在隧道或山林中,与日军飞机玩起了捉迷藏。
五、水陆兼程:长江上的“文化方舟”
铁路运输只是南迁之路的一部分。大量文物需要走水路,沿长江逆流而上,这又是一番别样艰难。
1938年秋,那志良押送一批珍贵古籍乘船赴汉口。船上除了文物箱,还挤满了逃难的民众。
“那场面,活像现代版的诺亚方舟,”那志良回忆道,“只不过我们载的不是动物,而是中华文明的种子。”
航行至三峡段时,险情发生了。由于超载严重,船体在激流中突然失控,向一侧严重倾斜,数个箱子滑动,差点坠江。
“快!人墙!”那志良大喊。工作人员和士兵们立刻手挽手组成人墙,挡住滑动的箱子,然后用绳索重新固定。
这时,一位白发老翁突然站出来:“诸位后生,老夫有一计。”原来他是老船工,建议将箱子重新排列,重心降低分散。
按照老船工的建议调整后,船体果然稳定了许多。老翁抚须笑道:“这些老祖宗的东西,自有老祖宗的法子保佑。”
那志良后来才知道,那些险些坠江的箱子里装的是《永乐大典》残本和宋版《资治通鉴》。“要是掉进长江,我就成了千古罪人喽!”他感叹道。
水运途中还有许多现在听起来颇有趣味的插曲。有一次在宜昌停靠时,当地官员登船“检查”,实则想一睹国宝真容。
那志良灵机一动,打开一箱相对普通的瓷器:“这些都是宫中日常用具,没什么特别的。”那位官员略显失望地嘟囔:“还没我们宜昌的瓷碗好看哩!”殊不知旁边那些不起眼的箱子里,装的是商周青铜器和王羲之摹本。
六、深山藏宝:安顺华严洞的守护岁月
经过数月辗转,大部分文物最终安置在四川乐山、峨眉和贵州安顺等地。那志良被派往安顺华严洞,负责看守藏于此处的数千箱珍宝。
华严洞是一处然溶洞,空间巨大且恒温恒湿,确是保存文物的理想场所。但西南地区气候潮湿,防霉防蛀成了头等大事。
“我们每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湿度计,”那志良回忆道,“要是湿度高了,就得生炭盆除湿。那些炭火日夜不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洞里炼金丹呢。”
工作人员定期开箱检查,翻晒书画。当地苗族人开始很好奇这些外来客在洞里搞什么名堂,时间长了才知道是守护国宝的。
有一,一位苗族长老带着几个人抬来一大坛酒:“你们守护汉饶宝贝,我们守护你们!这是自家酿的米酒,驱湿气最好!”
就这样,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华严洞成了世外桃源。工作人员与当地百姓结下深厚情谊,苗族青年还自发组织巡逻队,防止土匪骚扰。
那志良最难忘的是1939年春节,大家在洞口贴春联、放鞭炮,用带来的最后一点火腿做了顿年夜饭。
“我们举杯祝愿战争早日结束,国宝早日回家,”那志良声音有些哽咽,“那时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但大家都相信,总有一...”
七、胜利归来:完璧归赵的奇迹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安顺,整个镇沸腾了。那志良和同事们激动得抱头痛哭——近十年的守护,终于盼来了尽头!
但归程同样不易。内战爆发使文物回迁工作一波三折,直到1947年,最后一批文物才重返南京。
令人惊叹的是,历经十四年烽火,跨越上万公里,转徙半个中国,箱文物几乎完好无损,只有极少数箱件在运输中轻微受损,创造了世界文物迁徙史上的奇迹。
1947年冬,那志良站在南京库房里,看着那些熟悉的箱子,不禁感慨万千:“这些宝贝啊,比我们这些人跑的路还多。”
1950年代,部分南迁文物被运回北京故宫,另一部分则被转运至台湾,形成了如今北京与台北两个故宫博物院并立的格局。
晚年的那志良定居台湾,毕生致力于故宫学研究。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有人我们创造了奇迹,其实哪有什么奇迹,不过是普通人做了必须做的事罢了。”
尾声中的人文趣事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迁徙中,不乏一些轻松有趣的插曲:
据在汉中暂驻时,当地一位乡绅误以为箱中装的是金银财宝,深夜试图撬箱,却被守夜人逮个正着。当他看到箱中只是“破铜烂铁和发黄的旧纸”时,大失所望:“京城来的大人怎么尽收这些破烂?”
还有一次,工作人员开箱检查时,一位兵好奇地凑过来问:“这些碗碟这么心包着,是皇上用过的吗?”那志良打趣道:“是啊,康熙爷用这个碗吃过炸酱面。”兵顿时肃然起敬,后来逢人便“我见过康熙爷的饭碗”。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批箱子外贴误标为“免税香烟”,结果在汉口码头被烟草专卖局扣下要求补税。工作人员好歹,最后不得不开箱验货,当看到满是古书时,税务官目瞪口呆:“你们...这是走私古籍?”
这些趣事为艰难的迁徙之路增添了几分亮色,也反映帘时社会对文物价值的认知差异。
故宫文物南迁不仅是世界文物史上空前的奇迹,更是中华民族文化自觉的象征。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些普通的文化守护者用他们的智慧、勇气甚至幽默感,守护了文明的薪火,为后世留下了一段荡气回肠的文化传奇。
正如那志良所:“文物有灵,自会择路而归。我们不过是恰巧为它们挡敛风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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